一個山東人眼中的河南鄉村

安爍

大年初三，我隨媳婦坐火車、轉汽車，終于回到了丈母娘家——開封通許。

我是山東人，在認識媳婦之前，從未聽說過通許這個地方。記得第一次隨媳婦回通許，是一年的五月，滿眼望去，都是綠油油的蒜苗，家家戶戶都在田里摘蒜薹。媳婦告訴我，通許農村主要種植大蒜和辣椒，是中國有名的大蒜產地之一。2010年掀起了一波“蒜你狠”，通許農民都大賺了一筆。

這次回來，因為帶著一歲多的兒子，老丈人一家都格外高興。其實也是在有了孩子之后，我才發覺有個好丈母娘真是太好了。孩子出生后，因為我還在上班，照顧母子倆的重任幾乎全落到了丈母娘的肩上。為了防止孩子得濕疹，丈母娘堅持讓孩子用尿布，每天不厭其煩地給孩子洗尿布。一個月后，我們去給孩子做體檢，醫生說孩子肌肉張力過高，有可能影響以后的運動能力，建議每天在家給小孩做康復訓練。這之后，丈母娘就和妻子一起在家幫助孩子做康復訓練，期間妻子還去了杭州學習了康復手法，丈母娘貼身陪同照顧。半年后，當醫生說小孩已經完全康復，運動能力比同齡的孩子還要好時，丈母娘高興地抱起孩子，親了又親。這次剛進家門，丈母娘就拿出她在農閑時給小孩做的衣服，棉衣、棉褲、虎頭鞋、肚兜，一件件給小孩試穿，光鞋子就做了好幾雙。嫂子也給小孩織了好幾頂帽子，幾個小姨也都給買了新衣服和玩具，兒子咯咯的笑聲也感染了一家人。

因為子女們大多都在外地上班，只有到過年時，大家才紛紛從開封、鄭州等地趕回來，家里也開始顯得熱鬧起來。丈母娘不時遞給我們飲料、零食，小姨子悄悄告訴我，“這些東西都是平時親戚來往時送的，咱媽都沒舍得吃過，就等大家回來了給咱們吃?！弊优兄挥写蟾绾蜕┳恿粼谵r村，兩家的地合起來將近20畝，農活那么多，我們卻都幫不上什么忙。種大蒜非常辛苦，因為必須保證蒜頭朝下，沒法用機器播種，從播種到收獲全部要手工操作。媳婦說，“每年種完那20畝大蒜，咱媽的腰都要疼好長一陣?！?/p>

那天晚上，大哥的兒子——八歲的童童因為貪玩，落下了好多作業，被大哥發現了，大哥喝令兒子補作業，自己在一旁監督。大哥一邊訴說著自己賺錢的不易，一邊責備童童不懂得珍惜。媳婦曾經告訴我，大哥上學的時候學習很好，后來一只耳朵漸漸失聰，家里沒錢醫治。大哥聽不清老師講課，只好退學了。現在大哥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對兒女身上，因為村子里的小學教學質量不高，大哥一家人省吃儉用，把一對兒女都送到了縣里的私立學校去上學。他呵斥童童的聲音越來越大，我們都開始勸說，我看到童童的眼淚已經把作業本打濕。

第二天我隨媳婦參加她大舅家女兒的婚禮，一到他家門口就發現，院子里里外外都已經站滿了來賀喜的親朋好友。一下車，就開始有人給我讓煙，從大門口走進堂屋，我已經是嘴里一根，手里一根，耳朵上夾一根了。院子里已經擺下了很多桌椅，女眷們都在幫忙洗菜燒菜，男人們都站在院子里抽煙聊天，等著新郎來接新娘。十點多鐘的時候，院子外面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新郎來了。司儀開始主持儀式，邀請新娘的父母坐到椅子上，接受一對新人的“拜高堂”。衰老的父母和年輕的新郎新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眾人的注視下，我看到新娘的父親坐立不安，不停地抽煙，這可能是他一生中僅有的正式場合，在眾目睽睽之下做一次主角，而新娘的母親則是一臉的悲傷。當司儀念到“感激父母一生養育之恩，再鞠躬”時，新娘的母親瞬間淚如雨下，不停地用頭巾擦拭眼角，新娘的眼睛也開始濕潤。當儀式結束，新郎接走新娘后，新娘的母親則躲入房間，偷偷抹淚。我自己的婚禮是在山東舉行的，少了這個環節，那天的這一幕深深印入了我的腦海。

要回鄭州了，丈母娘把她早已收拾好的幾個包裹遞給我，里面有小孩的新衣服，自己地里種出的大蒜、辣椒。丈母娘從來不會用語言來表達她對我們的愛意，她的愛都在這滿滿的包裹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