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歲月
——我的軍工生涯（三）

■ 懷國模

難忘歲月
——我的軍工生涯（三）

■ 懷國模

轉向常規武器工業

文化大革命開始前夕，兼任國防工辦主任的羅瑞卿被林彪、葉群誣陷為篡奪軍權的反黨份子。文化大革命開始不久，國防工辦常務副主任趙爾陸受造反派圍攻，被圍在旃壇寺辦公大樓，夜間突發心臟病去世，國防工辦已難于有效地執行對國防工業歸口管理的職能。1967年4月中央決定派以粟裕、王樹聲、向仲華為首的軍管小組對國防工業實行軍管。

1969年底，中央決定對國防科技工業的領導體制進行改革，原子彈、導彈尖端武器的研制試驗和生產由國防科委管理；撤銷國防工辦，成立軍委國防工業領導小組辦公室（簡稱軍委工辦），編制由原國防工辦的一百余人縮減到25人。國防工辦的一部份人到國家計委國防司，一部份人到有關省國防工辦。我被分配到軍委工辦生產組，不久軍委工辦擴編到50人，設秘書、計劃和生產三個處，我任生產處副處長（處長空缺，由我實際負責）。從此直到1982年成立國防科工委以前，這期間我離開了從事多年的尖端事業，進入常規武器行業管理工作。

一、文化大革命中國防工業災難深重

文化大革命中，國防工業是重災戶。統一集中、高效有力的國防工業領導體制被分散搞亂。1969年底國防工辦被撤銷。原子能和導彈事業劃歸國防科委領導管理。常規武器分散由軍隊使用部門領導。在空軍設航空工業領導小組，吳法憲為組長，領導管理三機部和第六研究院；在海軍設造船工業領導小組，李作鵬為組長，領導管理六機部和第七研究院；在總后勤部設兵器工業領導小組，邱會作為組長；在通信兵設電訊工業領導小組，李作鵬為組長；在軍委辦事組下設軍委國防工業領導小組，邱會作為組長，下設領導小組辦公室（簡稱軍委工辦），負責常規武器發展的綜合管理職能。這樣，林彪反黨集團實際上掌握了常規國防工業的領導權，他們一上臺就違反客觀規律，脫離國民經濟的可能，提出不切實際的大計劃、高指標，要求在二、三年內達到年產坦克5000輛、飛機3000架、戰斗艦艇15萬噸，這種盲目蠻干的結果，造成大批基本建設項目一擁而上，嚴重超越國力的可能，致使國防工業陷于混亂，也給國民經濟造成沉重負擔，最終影響國防工業的發展。

1971年“9.13”事件后，結束了林彪反黨集團把持軍委和國防工業領導權的局面，國防工業各領導小組停止了活動，國防工業重新由國務院中央軍委實行雙重領導。國務院、中央軍委決定由李先念副總理分管這方面的工作。從1972年開始對國防工業進行調整，壓縮基本建設投資，縮小規模，保證重點建設，減少生產數量，優先安排新產品試制。經過兩年調整，使國防工業與國民經濟不協調的矛盾有所緩和，但仍然不斷受到文化大革命中派性和無政府主義的干擾，使國防工業的科研、生產、建設受到很大影響。

軍工企業有不少萬人大廠，造反派頭頭不僅左右本廠的局勢，而且成為當地造反奪權的核心人物，掀起派性斗爭、搞武斗的根據地。不但破壞了本廠的正常生產秩序而且成為當地派性斗爭的根源，我和軍委工辦的同志到四川、陜西、遼寧等地的軍工企業調查了解軍工生產情況，看到派性和武斗不斷，企業處于停產、半停產狀態，憂心忡忡，但卻無能為力。

二、在混亂中的整頓與反復

文化大革命使軍工企業的生產秩序遭到嚴重破壞。無政府主義，極“左”思潮泛濫，多年來建立起來的行之有效的管理制度，諸如“首件三檢”（自檢、互檢、專檢）；“操作四定”（定人、定零件、定工序、定設備），“批次管理”等合理的規章制度被廢除；專職的檢驗機構被視為“管卡壓”而撤銷或下放到車間，造成產品質量嚴重下降，惡性事故不斷發生。援外軍工產品不斷發生質量事故，嚴重影響國際聲譽。粉碎林彪反黨集團以后，周恩來總理抓住援外航空產品發生機毀人亡的嚴重質量事故，委托中央軍委葉劍英副主席主持召開航空產品質量座談會，批判無政府主義，批判極“左”思潮。周總理親自到會聽取匯報、作指示，要求通過援外飛機發生的質量問題，認真吸取經驗教訓，要“抓援外、促國內，抓航空工業、促國防工業和民用工業。”

1972年5月，葉劍英副主席指示要起草一個整頓軍工產品質量的文件，我起草了《關于整頓國防工業產品質量和加強配套問題的指示》，經葉帥審批后，以國務院中央軍委[1972]國發37號文件頒發，在國防工業系統開展了一次群眾性的質量大檢查。我和生產處的同志到沈陽、成都等航空工廠調查蹲點，推動質量整頓工作。由于派性和無政府主義思想泛濫，不可能徹底扭轉管理混亂、質量不好的局面。

粉碎林彪反黨集團以后，原國防工辦下放到五七干校和到北京、貴州支左的同志回到機關，1973年9月、10月召開了批林整風會議，中央決定撤銷軍委國防工業領導小組及軍委工辦，恢復成立國務院國防工辦，方強任主任，鄒家華、葉正大、周一萍任副主任，成立黨的核心小組（我也是核心小組成員），結束了由林彪、黃、吳、葉、李、邱把持國防工業的混亂局面。

經過兩年多的整頓，國防工業的混亂局面逐漸有所好轉。1975年鄧小平同志復出，進一步推動全面整頓。對國防工業的整頓是全國全面整頓的一個重要方面。1975年4月葉劍英主持，鄧小平參加的中央軍委常委用5個半天的時間在三座門聽取了裝備問題的匯報，他們在會上作了重要指示，指出武器裝備最突出的問題是質量和配套，軍工產品要堅持質量第一，武器裝備要配套，要成套設計、成套定型、成套生產、成套裝備。我參加了這5次會議，并做了詳細記錄。

1975年7月召開有400多個軍工廠、所領導干部參加的國防工業重點企業會議，傳達葉劍英、鄧小平主持召開的軍委擴大會議精神，總結交流解決“老大難”軍工企業的經驗。鄧小平在會上作了重要講話，他強調“要斗派性”，“要建立必要的規章制度，要落實政策”，“一定要建立敢字當頭的領導班子”，“一定要堅持質量第一，一定要關心群眾生活。”他語重心長地說：“我最近看到一些材料，說有多少工廠完成產值多少，產品質量好的和比較好的達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你們切不可滿足于這些數字，這個話以后少講為好。說產品質量大多數是好的，這不解決問題，有時恰恰在百分之一甚至百分之零點五里面，關鍵產品、關鍵零件出了問題。”這篇重要講話收錄在《鄧小平文選》中，而他批評的這份材料恰恰是我參與整理上送的。聽了他這段話，我深受教育。在以后的工作中，我一直牢記他的教誨，把“軍工產品必須百分之百的保證質量”作為工作準則。

經過這次會議傳達葉劍英、鄧小平同志的講話精神，對于處在艱難曲折斗爭中的國防工業戰線上的廣大干部和職工群眾是很大的支持和鼓舞，使他們有了尚方寶劍，敢于理直氣壯地抓整頓、抓管理、抓建立和貫徹規章制度，使各項工作有了明顯轉機。可惜好景不長，由整頓帶來的好轉趨勢，不久就被“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所中斷。正確的整頓被作為右傾翻案風受到批判，一度出現的好轉局勢，再度反復。國防工業又一次受到干擾破壞。

三、技術引進受到干擾

自力更生為主，引進外援為輔是我國進行社會主義建設的一貫方針。建國初期，我國進行社會主義建設包括建立國防工業基礎，曾得到蘇聯的援助。從20世紀60年代開始，蘇聯中斷了對中國的技術援助。黨中央英明決策自力更生奮發圖強，艱苦奮斗，突擊尖端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績。但是長期的閉關自守，拉大了與世界先進國家的差距。周恩來總理對這種情況深感憂慮，想改變這種與世隔絕的情況。1971年在航空產品質量座談會上針對我國航空發動機性能落后的問題，他語重心長地指出：“飛機的關鍵在發動機，發動機是‘心臟’，‘心臟’不好，問題不解決，何以打仗？何以援外？”會后責成航空工業部醞釀技術引進問題。經葉劍英副主席和李先念副總理主持研究，決定從英國引進斯貝發動機。國防工辦副主任葉正大帶隊到國外考察談判，1975年航空工業部與英國羅.羅公司簽訂了引進斯貝發動機制造專利合同，同時訂購了一批當時比較先進的制造設備和測試儀器，包括數控機床、加工中心、三座標測量儀、精密鑄造生產線等。這是一次自60年代初蘇聯停止援助以來，國防工業較大規模的技術引進，為航空工業的發展提供了升級改造的機會。然而這種對外合作，不斷遭到“四人幫”的干擾與破壞。周恩來總理等老一輩革命家抓住機遇引進國外先進技術，進行引進、消化、吸收、創新的正確主張，被詆毀為“崇洋媚外”、“洋奴哲學”。“斯貝”引進不能很快見到效果。粉碎“四人幫”以后，1984年我到西安召開斯貝技術向民用推廣座談會議，許多同志羨慕航空工業有如此好的條件，可是卻未能很好發揮作用。

在“文化大革命”前，我國電子工業已能制造和廣泛應用半導體器件，與國外差距不大。這個時期正是國際上由半導體器件過渡到集成電路的高速發展時期，十年內亂與世隔絕，拉大了與先進國家的差距，連彩色電視機的顯像管都不能制造。國務院決定從國外引進彩色顯像管制造技術，四機部（電子工業部）派團到美國考察。1974年2月江青竄到該部第十研究院，抓住美國康寧公司贈送的玻璃蝸牛大做文章，說這是美國對我國的侮辱，把矛頭指向周總理和國務院，影射攻擊批準引進生產線是“崇洋媚外”。雖然周總理巧妙處置，化解了導致外交事件，但原擬從美國引進顯像管生產線的工作被迫停頓。

1974年3月江青又在新華社記者反映寶雞212廠研制高精度氣浮陀螺受到歧視、打擊、壓制的報導上批示，制造“氣浮陀螺”事件，向國務院發難。時任國防工辦副主任的鄒家華主持召開匯報會調查情況，實事求是向中央上報了《關于氣浮陀螺研制工作會議的情況報告》，說明不存在路線斗爭，事件才得以平息。

以上種種事件說明自力更生的正確方針被片面強調，必要的對外引進被攻擊為“洋奴哲學”、“崇洋媚外”，造成思想混亂，使國防工業的發展受到影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