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瑞士、奧地利三國共管博登湖水質達嬰兒食品標準

◎高曉 （發自德國康斯坦茨）

德國、瑞士、奧地利三國共管博登湖水質達嬰兒食品標準

◎高曉 （發自德國康斯坦茨）

美麗的博登湖位于德國、瑞士、奧地利三國交界處。

筆者在長江邊長大，見慣了縱橫密布的大小湖汊，從來認定“美不美，家鄉水”。出國來到德國多瑙河畔求學，對比之下才發現中德保護水源的差距真不小：多瑙河是一條國際河流，清澈極了，沿岸散步，看見鳥兒棲息啼鳴，魚兒追逐戲水，不由得發自內心地感嘆：“德國的水源地保護得真好！”

湖水水質堪比瓶裝礦泉水

畢業后，我轉到德國最南端的城市康斯坦茨定居，該城位于德國、瑞士、奧地利三國交界處，城市不大，常住人口8萬多，但每年依靠旅游創造不菲的收入，其最大的資源，就是博登湖（德語：Bodensee，也稱康斯坦茨湖）。

博登湖面積536平方公里，最深處254米，是歐洲德語地區最大的淡水湖。一條蜿蜒的河流進這里，一條浩蕩的河從這里又流出，流入的是萊茵河，流出的也是萊茵河，萊茵河在博登湖里這么經過一下，就好像從一個小女孩變成了一個大姑娘，向西向北，經瑞士和法德邊境，再流經荷蘭，注入北海。

河是國際河，湖也是國際湖，博登湖的湖岸線有幾百公里，跨越德國、瑞士、奧地利3個國家。第一次見到博登湖水時，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太清亮了！居家久了，才知道博登湖真正可貴的，不僅在于景色壯美，更在于它那無與倫比的水質。當地人曾告訴我：湖水水質堪比瓶裝礦泉水，甚至某些指標比市場上部分礦泉水更好。這里所有從湖里抽上來、從自來水管流出來的水，都可直接飲用。20多年來我和孩子們也學著本地人習慣直接飲用，從來沒有發生過嘔吐、腹瀉。沿湖旅游時，我們都會用空瓶滿滿地灌上自來水帶上飲用，用孩子的話說：博登湖的水，是甜的。

剛開始以為博登湖水是上天的恩惠，走南闖北多了，去了北歐、北美，與其他地方的優質水源做了對比，才感覺這種想法未免片面。地處歐洲心臟、人煙稠密地區的博登湖能擁有如此水質，離不開當地人民和政府持之以恒的精心呵護——當然，這些也并非天生如此，而是三國人民和政府逐步反省、摸索的結果。

三國共管一湖水

二戰結束以后，德國人開始重建家園，加快的工業化進程使得越來越多未經處理的污水流入博登湖。因該湖涉及德國、瑞士和奧地利三國的利益，1959年成立了博登湖國際保護委員會，專門負責協調保護博登湖的水質。

博登湖水澄碧清亮，優良的水質得益于德國、瑞士、奧地利三國民眾的同心呵護。

本地的德國水廠，供應博登湖北面320個小城鎮、近400萬居民，吃喝用水均出自這個水廠，其供水的主管道，一直延伸到博登湖以北400公里以外的德國區域。而博登湖西南區域、東北及東南區域，則分別由瑞士和奧地利的水廠負責。

經過4年考察研究，專家認定磷含量增高是博登湖的主要污染原因，而磷又主要源自周邊農田的化肥和民眾使用的各類洗滌劑。找到原因后，對癥下藥，開始采取具體的治理措施：1970年起，在政府主導下，博登湖邊大部分城鎮建起了污水處理站。1975年德國又出臺法律，嚴格規定所有洗滌劑含磷量的上限，并經常抽查。一旦發現某項產品超標，廠家必須立即停產改進，到了時限仍無改進的，就立刻關門。在嚴厲法規的催逼下，工業界不得不投入大量資金尋求洗滌劑的無磷化，1986年終于發現了磷的替代劑沸石（Zeolithe），這是一種完全可以在大自然中降解的添加劑。

經過20年的努力，博登湖的磷含量降為1959年的1/10。有趣的是，最近幾年漁民們竟抱怨因水質太純凈，使他們的捕魚產量逐年減少！真的像中國古人說的“水至清則無魚”了。

與此同時，政府也對化肥使用加強管理，要求盡量減少磷的使用量。科研人員研究本地土壤里磷的具體含量，規定在一定時期內，農民和果農只能施不含磷的生物肥料。如果有人違反規定，則會收到監管部門開出的高額罰款單，農產品有污染者被禁止上市出售。

生物學家定期提取水樣，以此為依據指導相關職能部門和從業人員，調控水草、藻類、湖邊植被的種類，以及魚類、鴨子、天鵝，甚至通過控制蚊子和其他昆蟲以及飛鳥，來完善、改進湖水和周邊濕地的生物鏈，使之形成良性循環。

經過20年的努力，博登湖的磷含量降為1959年的1/10。有趣的是，最近幾年漁民們竟抱怨因水質太純凈，使他們的捕魚產量逐年減少！真的像中國古人說的“水至清則無魚”了。好在政府和專家知道平衡各方利益對環保的重要性，所以開始研究，如何通過生物方式，既不破壞水質，又能增加漁業收成——德國人也是在不斷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的過程中積累智慧的。

作者家車庫和小院子之間的斜坡道，鋪的是能滲透雨水的地磚。

水質達到嬰兒食品標準

該湖由三國共管，也就是彼此相互監督。筆者偶爾在報紙上讀到影響博登湖水質的負面報道，隨后就可讀到另外兩國媒體的抱怨、抗議和建議，接下來就是三國專家共同實地考察，研究對策，幾個星期或是一兩個月后的追蹤報道，最后必定是一份最新的合格水質檢測報告，才是最終平息風波的良方。

最近一次的水質報告顯示：PH值7.9；硝酸鹽含量很低，每升只有4.2毫克；其他有害物質，如重金屬、工業化學物質、醫藥污染物質，檢測結果為零；各種致病微生物也是零。這份水的檢測報告，是從水廠各個環節，每年取出一萬多個水樣而統計得出的數據，據稱湖水的質量達到了嬰兒食品的標準。

博登湖不僅水質優良，而且價格低廉。水的出廠價格，每噸自來水1.85歐元（約合人民幣15元；中國自來水約每噸人民幣3元）。

當地人均用水量僅為北京一半

飲水思源。博登湖的水源主要來自奧地利雪山和本地充沛的濕地雨水資源，當地人們在生活習慣上，也養成了自覺保護和節約天然水源的習慣，這個可謂治本之策。

即使德國已是世界最富裕國家之一，博登湖區“靠水吃水”，應該算水源最豐厚的地區，但是湖區居民，卻非常注意節約用水。

據德國聯邦統計局報告：1990年德國每人每天生活用水147升，1996年降到130升，2012年達到前所未有的新低：每人每天生活用水才122升，而康斯坦茨所在的巴登－符騰堡州更低，每人每天生活用水為115升。我查到幾個對比的數字：全歐洲平均生活用水量是每人每天150升；缺水的北京，每人每天生活用水竟為210升。生活用水包括居民用水（含餐飲業、貨運等用水）。

蓋房子須先過節水關

一般來講，雨水是污染最少的水源，可不經過任何處理，直接流入博登湖。那么，將雨水與污水嚴格分流，讓污水處理站只處理污水，就大大減少了處理水量的負擔，也節約了污水處理所消耗的能源。德國人首先強調和保證這一點：讓雨水盡可能地流到地下，或者通過專門管道直接流入博登湖，確保流進污水處理站的都只是污水。

在具體操作中，如何做到這些？

德國的工業建筑、城鎮私宅或機關學校等，在建房時地基下都必須安裝兩套下水管道系統，一套是排放日常生活用水包括洗澡、洗衣、沖廁所的，它們必須流入民用污水處理站；而另一套就是雨水管道。這兒所有的屋檐都安裝了半圓接水槽，收集整個房頂的雨水，通過幾條垂直管道進入地下埋好的雨水管。下水管道的數量是根據屋頂的面積來安排的。留心觀察，下雨時屋檐下都是干燥的，不會出現雨水滴漏現象——除非是臨時搭建物或者出了故障，屋檐才會滴滴答答漏雨水。

萊茵河流入博登湖又流出的河口

過去，筆者對這些只是知道一些皮毛，直到我家買下地皮，請設計師和建筑師來建造住宅，才狠狠地補了一課。房屋竣工后進入驗收階段，得經過城建主管單位的檢查。筆者以為萬無一失了，哪知檢查員看后說：“地下還缺一個蓄水罐。”之前，筆者與建筑設計師討論過，認為我家房屋地勢高，根據當地水文資料，從來不曾淹過水，所以決定把它省掉了。

筆者擺出理由試圖說服檢查員。他卻不為所動。他說，如果沒有這蓄水罐，住戶必須每年按屋頂面積和計算出來的當地預測雨水量，交納額外排出的廢水處理費用。排污費不菲，會算術的人都馬上明白哪一種選擇更合算。我們立即找來一家公司開挖花園地面，深深地埋了一個巨大的蓄水罐。

房屋通過驗收后開始鋪路。我們原想用水泥鋪路面，這樣最簡單省事，而且漂亮耐用，還省錢。動手前，筆者偶遇一位老建筑師鄰居，向他請教，他立即告誡：“千萬別干這種蠢事！”城建部門有規定，除非申請特許，鋪設路面的大小項目都必須保證自然滲透——也就是說，哪片天空下的雨，必須保證滲透到哪塊地下去，這一來是保證地下水源得到充分補充，二來也是防止路面積水成災。筆者這才恍然大悟，在這座雨水充沛的城市，為何下了幾天大雨，依舊見不到地面積水——整個城市的地下，才是一座巨型蓄水罐！

于是，我們決定選擇那種稍貴但具有吸水功能的地磚，多年來，無論雨多大，我們家里的路面只見濕印，卻不見水流。

鋪完路，開始擺弄花園。為圖省事，我們選擇了英國花園模式：除了幾棵喬木灌木，就是草坪。可不久就發現草坪的弊病：想要四季平平整整、青青翠翠，它絕對是一條吞水不眨眼的大蛟龍！第一年收到水費單，嚇了一大跳。為此，向附近草坪漂亮的人家請教，原來各家有各家的絕招，一是太陽下山后再澆水；二是夏天不要把草剪短；三是把樹木根部用碎木屑鋪上；最重要的是第四點：想方設法收集雨水來灌溉。

我們馬上效仿，買了幾個容量為300升的雨水桶，過去看不見地面積水，也就不知道雨量多少，等到用了這些桶，才知道每次儲存的雨水真可觀：夏季一場大雨，往往就能讓幾個桶全漫溢出來，正好用來澆草坪。

大興土木完工，手中自然也落下一些購買各種建材時商家贈送的購物券。為圖洗車方便，我們用購物券兌換了一套洗車工具。不久，我們就發現這反而惹了麻煩：為了保護地下水源不受污染，本地禁止在沒有回收設施的地面使用化學洗滌劑來沖洗汽車。最初，我們看見過往行人投來的疑惑目光，就主動解釋我們并沒有使用化學洗滌劑，可日子長了，自己都覺得像祥林嫂，重復解釋太累！干脆把這套工具扔到屋角，再不使用。

當保潔師也得有執照

康斯坦茨雖然城市不大，人口不多，沒有大型工業，以旅游業為主，污水處理站卻是博登湖地區規模最大的一個。其地下回收主管道長達300公里，配有25個地下泵站，每天回收廢水量可達到4000萬升，相當于2000節火車皮的容量。

其實，污水處理只是各類廢水處理過程的統稱，污水處理站有更詳細的分門別類，有專門收集處理大型洗衣廠、清洗汽車后的污水，還有處理餐館里含有洗滌劑、地溝油水、剩菜剩飯的程序。這些廢水都不允許商家企業隨便倒入下水道，必須集中收集后加以特殊處理，收費價格則根據污水種類，各有明確規定，違規者一旦被發現，都會受到嚴厲處罰。

談到這兒，筆者不由想起一件趣事。好多年前，筆者曾與來辦公室打掃衛生的清潔工聊起來，開玩笑問他為何不自己開一家清潔公司當老板——筆者感覺，這是一個入行門檻相當低的行業，只要四肢健全就能干好。誰知他說，在德國想開家清潔公司，必須擁有保潔師執照，而拿到這張紙片，就得花上3年！我大為好奇：3年到底學什么？聽他一解釋，還真不簡單：要弄清哪種污垢需用哪種洗滌方式和化學劑，使用中和使用后如何處理，如何保證不污染環境，如何回收等等，真夠讓人頭大了！

必須組織孩子參觀污水處理站

那么，德國是如何讓保護水源、人人有責的意識深入人心的？除了嚴格的法律法規和各種媒體的長期宣傳，形成有令則行、有禁則止的社會習俗外，還有一條重要經驗，那就是狠抓孩子的環保教育。

記得我們孩子剛上小學，有一天放學回家后興高采烈地告訴我：“今天老師領著同學們去參觀了污水處理站。”筆者有點不以為然：“怎么又去那兒了？不是一兩年前去過了嘛！”后來才知道，德國的環保教育已經徹底制度化，孩子們在幼兒園、小學和中學時期，都會組織去參觀一次污水處理站，每次都由工作人員帶領，講解內容和參觀范圍則是根據孩子年齡而定。幼兒園的孩子小，就不能去參觀有危險或可能有礙健康的區域，講解的內容也淺顯易懂；對于中學生，就會多講些生物學、化學方面的污水處理原理。這樣能讓每個年齡段的孩子都樂于理解和接受，甚至對環保專業產生興趣，受益終生。

有一件小事讓筆者記憶猶新。有一天，筆者剛要將不能吃的剩飯剩菜倒入抽水馬桶沖走，兒子馬上過來阻攔。他詳細解釋，剩飯剩菜倒入下水道，會讓老鼠在下水道里得到賴以生存的食物，快速繁殖。老鼠會傳染疾病，如果再用化學品消滅下水道里的老鼠，就會給污水處理、環境保護帶來沉重負擔。所以，最好、最簡單的辦法就是，不給老鼠食物，餓死它們。孩子的話讓筆者頓開茅塞，從那以后我們若有不能吃的剩飯剩菜，就都倒入密封的生物垃圾桶。

本欄目責編/鄭挺穎 zhengtingying@vip.163.com

康斯坦茨的污水處理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