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帕米爾高原追逐最后一縷陽光

鄧小夏

在經歷了從烏魯木齊到喀什2000多公里的長途跋涉后，期待已久的這一天終于到來，要上帕米爾高原了。

帕米爾高原位于天山、昆侖山、喀喇昆侖山三大山系交匯處，由于世界上有14座8000米以上的高峰都與帕米爾高原有關，這里又被稱為“萬山之祖”。因為電影《冰山上的來客》和陳鋼的小提琴曲《陽光照耀著塔什庫爾干》，帕米爾高原成了我揮之不去的情結。

為了確保順利進入帕米爾高原，我們多花了一天在喀什休整，檢查車輛，辦邊防證，準備干糧。

第二天晨起，空氣特別清冽。8月底的南疆，早晚溫差極大，一天中短袖襯衫和毛衣都能用得上。出了喀什城，就是穿越帕米爾的314公路。

314公路從喀什直到巴基斯坦，也被稱為中巴公路。這條線路以風景壯麗著稱，慕士塔格峰、公格爾峰和公格爾九別峰三座巨大的雪山巍然聳立，被稱為新疆自駕游最有價值的路段之一。對一些人來說，也許還要去掉“之一”。

公路上車輛稀少，多是緩坡綿長的盤山路，逐級抬高。盡管提前吃了預防藥，同伴們還是有不同程度的高原反應。

冰雪融水切割出來的河谷地帶，堆積著厚厚的冰漬層。據說這里是帕米爾高原邊緣，也是山體落差最大、最為險峻的區域。夏季這里的路面常被洪水沖垮，進山的車輛經常受阻。聽過往司機說，我們趕上了好時機，大部分路段剛維修過。

穿越險峻的河谷地帶之后，我們進入到帕米爾高原較為縱深的平坦區域。“帕米爾”是波斯語，意為平屋頂，指帕米爾高原地勢雖高，卻地形平坦。與青藏高原上天堂般的自然景觀不同，帕米爾高原上幾乎到處是寸草不生的黃土嶺。

古時的帕米爾高原，因“其山高大，上多大蔥”，又叫蔥嶺。根據正史記載，最早來到蔥嶺一帶的中國人應該是張騫。《漢書·西域傳》對于翻越高原的感受記錄得很詳細：“又歷大頭痛、小頭痛之山，赤土、身熱之阪，令人身熱無色，頭痛嘔吐，驢畜盡然。”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記》，對蔥嶺橫絕東西的艱難險阻有深切的記述：“崖嶺數百重，幽谷險峻，恒積冰雪，寒風勁烈。”

蔥嶺是古絲綢之路的必經之道。西行之路至喀什后，匯集成一條道，通往古波斯和羅馬。從塔里木盆地到帕米爾高原，要沿高原東緣的峽谷溯河而上，再翻越幾條山脈，經過終年冰雪覆蓋的山口，道路十分艱險。

經過峽谷一處山口時，有人驚呼：“白沙山！”前方出現了一片清澈的水面，綿延起伏的白沙山足有千米之長，牛奶般乳白的沙子傾瀉在湖水中，傳說是《西游記》中唐僧收服沙和尚的流沙河。

山道穿越奇峰而過，卡拉庫勒湖出現在眼前。

純凈的冰山在陽光的照耀下，格外剔透。連綿的雪峰倒映在卡拉庫勒湖里，清澈的湖水隨著光線的變幻，呈現著深淺不同的藍。盡管在圖上看過多次，可是如此近距離觀看它，卻是第一次。是的，這就是我心中帕米爾高原的樣子。

環繞著卡拉庫勒湖的，是兩座海拔7000米以上的雪峰：公格爾峰和慕士塔格峰。其中，海拔7546米的慕士塔格峰終年被積雪覆蓋，孕育著大大小小16條冰川，被曾發現樓蘭的探險家斯文·赫定命名為“冰山（川）之父”。

斯文·赫定曾如此記述在夜幕下第一次看到慕士塔格峰的情景：“在我面前所展示的圖卷狂放并且有幻想的美，它無與倫比，超過塵世上任何一個朝生暮死之人能看到的一切景致。”

斯文·赫定曾數次努力攀登慕士塔格峰，但由于冰裂谷天塹和暴風雪，最終未能登頂。現在的慕士塔格山，是許多登山隊在攀登珠穆朗瑪峰之前的熱身基地，也是現今世界上海拔最高的能滑雪的雪山，每年都會吸引大量的歐洲登山滑雪者。

沿公路繞盆地邊緣轉了半個圈，進入一個山口，就爬上了海拔約4200米的蘇巴什大坂。所謂大坂，就是上坡道，蘇巴什大坂是中巴公路在帕米爾高原上最陡峭的坡道。

蘇巴什大坂是塔里木河水系的蓋孜河和印度洋水系的塔什庫爾干河的分水嶺。翻過蘇巴什大坂，景色為之一變：塔合曼盆地躺在崇山雪嶺之間，清流潺潺，草場豐茂，牛羊成群，牧人的營帳散布其間。

當慕士塔格峰終于從視野中隱退時，我們就到達了高原上的塔什庫爾干縣城。

塔什庫爾干，在塔吉克語里是“石頭城”的意思。這里曾經是古絲道上最大的驛站。漢代時，這里是西域三十六國之一的蒲犁國的王城。唐朝政府統一西域后，在這里設了蔥嶺守捉所。《漢書·西域傳》記載：“蒲犁國，王治蒲犁谷，去長安九千五百五十里。戶六百五十，口五千，勝兵二千人。”“蔥嶺守捉”主要負責管理絲路要塞。

現在的塔什庫爾干縣城與千年前相似，還是一個人口不多的高原小鎮。縣城附近保留著一處石頭城遺跡，位于縣城北側一個高約20米的孤丘上，周長1300多米，呈橢圓形，城基由石塊砌筑，上部為土石城墻，墻上有垛口，東西兩側各有城門，城中布滿亂石，只余斷壁殘垣。

從石頭城下來，路上遇到塔吉克男青年吾拉木，一路攀談。

生活在塔什庫爾干的塔吉克族有“離太陽最近的民族”之稱。他們沒有自己的文字，因此留下的歷史記載不多，只知道他們的圖騰是能在帕米爾高原上自由飛翔的山鷹，他們的先民來自中亞的伊朗一帶。與維吾爾族等民族不同，由于地域原因，塔吉克人至今保留了不與外族通婚的傳統，被認為是中國唯一的白色種族。電影《冰山上的來客》里的阿米爾和古蘭丹姆，就是塔吉克族人。

吾拉木有塔吉克人典型的高鼻梁、藍眼睛和立體的輪廓，由于高原日照，臉龐黝黑透紅。他原是縣城中學的老師，現在被派往內地進修，學習普通話。這里的各鄉都只有小學低年級，小學高年級以上都要到縣城就讀。

吾拉木的老家在離邊境線僅幾十公里的班迪爾鄉。全鄉共兩千多人，政府給每戶塔吉克人家在冬季定居點和夏季牧場都免費修建了住房，但大部分人家草場狹小，10多頭羊就是其主要財產了。不過，這絲毫不影響他們享受生活，每個塔吉克人的臉龐都溢滿陽光和笑容。

在進縣城之前，我們先去了100多公里外的7號界碑。

小貼士

1.上帕米爾高原之前，需先帶身份證到喀什邊防支隊辦理通行證，否則會在蓋孜邊防檢查站被攔下。

2.只有縣城才有加油站，出發前一定加滿油。

7號界碑又叫紅其拉甫界碑，位于紅其拉甫達坂上中國與巴基斯坦的邊界，國門豎立在開闊平緩的山口。

我們這隊人馬的到來，引來了中巴兩國衛兵的注意。當班的解放軍戰士看到來自家鄉的車牌格外激動，熱情地幫我們辦理過關事宜。

與中方頗具氣勢的國門不同，巴方只有一個簡易的哨卡，前面停著一輛舊車。巴方的邊防檢查官更樂于和游人寒暄，合影留念，好像這才是他們每天最主要的工作。

從紅旗拉普山口下來時，天已很晚。帕米爾位于中國最西邊，被喻為“西極”，比內地約晚2小時。此時，內地早已進入黑夜，帕米爾高原卻依舊明如白晝，沐浴在中國版圖上的最后一縷陽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