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國選舉的“程序政治”

托馬斯·佩賓斯基

（作者系美國康奈爾大學政府系副教授，專門從事東南亞地區的政治與經濟學研究）

泰國的政治危機并未隨著近期選舉的到來而減弱。國際上的權威人士在長期觀察泰國局勢后做出了審慎的分析，他們著重提醒大家的是，此次沖突的主軸在于以曼谷為中心的保守派利益與各地新興的堅定選民之間的矛盾。其中反映出泰國的很多問題，例如君主制、軍隊、司法、精英腐敗、地區差異、公眾發言權以及變化中的泰國的發展成果。

但是，還有另一種以更抽象的角度來看待泰國政治危機的方式，那就是關注反對派對2月2日選舉發起的抵制活動，以及其中揭露出的泰國民主的現狀。這并不意味著忽略權威觀察人士所描述的泰國政治危機的現實——事實上兩者是一個整體。但是，被我稱之為“程序政治”的抵制活動尖銳地揭示了當代泰國政治中的正反兩面，也包括其丑陋的一面。

我所說的“程序政治”是指反對者所抵制的，并非是任何一項政策，而是社會應用于選舉并制定政策的程序。在泰國的例子中，反對派抵制的訴求并非指向英拉·西那瓦以及為泰黨治下的政策及優先事項，而是指向泰國的領導人選舉程序。

毋庸置疑的是，在任何民主選舉中，為泰黨都會贏得大多數選票，而民主黨將再次落選。對于此次企圖重奪政權的反對行動，唯一的回應在于摒棄能讓為泰黨獲勝的這一選舉程序，或者堅持要求修改這類程序，從而避開大眾選民的需求。

在多數外國觀察家看來，素貼·特素班的“非民選人民委員會”的概念令人匪夷所思，并且讓人聯想起蘇加諾和蘇哈托的印度尼西亞反民主的“功能小組代表”——泰國的這個“非民選人民委員會”的出爐恰恰符合上述觀察。

我們有充分的理由認為，“程序政治”在泰國兩大政治黨派心中都有很重的分量。畢竟，自1932年以來，泰國已經頒布過多部憲法。就如政治學者喬爾·塞爾偉已經有力證實過的那般，選舉規則可以真切地影響決策，從而影響千千萬萬選民的日常生活。

如果我將此次對選舉的抵制活動描述成“程序政治”是正確的話，那么，這對泰國選舉民主既有利也有弊。其中好的一面可能不太明顯，但是抵制選舉的現象出現本身正反映出民主選舉在泰國人民與政治體制中的重要地位。而此次抵制選舉的行動也向泰國現政府表明，這一舉動獲得意義的前提在于首先承認選舉應該得到尊重，并且應該集中反映人民對泰國政治體制的普遍希望。讓我們假設一下：如果沒有人認為選舉應該體現民意，那么誰會關心憤憤不平的反對派采取的抵制活動呢？這之中唯一損失的，便是曼谷平靜的日常生活。

這是好消息。那么壞消息也許就是，它對泰國民主選舉所產生的負面影響。

當政客們將程序放在桌面上來談時，所有協議都會為政治沖突的有序解決而取消。這時，一場基于政治經濟學的分支，即被稱為“社會選擇理論”的爭論將會展開。直覺認為，爭論將聚焦于以下方面：政治沖突是否存在多個方面——不僅在于為泰黨的應對措施，也在于泰國人民如何選出領導人——又或者是否有人愿意犧牲自己的政策喜好，更傾向于非民主統治，那么各方、各派在采取維護自身利益的行動時便會有更少的束縛了。

事實上，處理泰國政治危機的最聰明的“解決方案”在于減少政治沖突中的“軸心”的數量，或實施少數服從多數原則。前者意味著不再討論“程序政治”（這點不太可能），而后者意味著放棄代表選舉的目標（這是泰國民主人士不希望看到的）。如果我對泰國政治的描述是正確的話，那么，這個國家面臨的將是一條不確定的道路，十幾年來的政治危機也將很難看到盡頭。

這便是泰國程序政治的丑陋一面。

芝加哥大學政治學學者丹·史萊特近期將泰國的現狀描述為“疾馳的民主”。在他的這一描述的基礎上，我們應當想象到的，并非是“失控的汽車”的情景，而是一場由未知雙方進行的乒乓球比賽。其中，“乒乓球”便是泰國的民主——在球桌上被打過來打過去，一方打出一記滿意的“民主球”，接著便會遭到對方的反擊。這是一場微妙的比賽，因為一方犯下的一丁點兒錯誤，都將會讓泰國民主向不可預知的方向疾馳，而遠離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