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盼利
1.
凌晨,靜謐的寢室內只有我一個人還坐在電腦旁。班群的消息提示突然跳動起來。一行加粗鮮紅的22號字體刺眼地爬滿整個屏幕,我一下子像被打了杜冷丁興奮起來。
黎旭快要死了。
郭亞楠這句話,讓原本沉寂的群立馬變得活躍起來,甚至連我這個潛水大王也參與了話題。黎旭是我們班出了名的愛學習,聽說為了迎接快要到臨的英語四級考試,他已經連續一個星期未曾踏出寢室半步了。
趁大家都出來冒泡的空當,郭亞楠發來一個網址,鮮紅加粗的22號字體旁白:這是一個很神奇的網站,輕松背單詞,從此背單詞不再是噩夢,從此英語考級不再是難關。
我暗罵郭亞楠這小子太不厚道了,為了推廣網站不惜拿同學的生死開玩笑,我好奇地點了一下。
我滾動著鼠標,怎么看也沒看出這家網站神奇在哪里,導航里的分類也跟普通的英語學習網站沒什么區別。剛要關閉,一則彈跳出的網頁對話框吸引了我。
集體背單詞,現在報名中。
對話框閃啊閃的,我鬼使神差地點了進去。注冊,提交,成功。沒了下文,也沒有告知如何背單詞。
我在群里吼:郭亞楠,這是什么破網站啊?舉行的什么破活動?群里卻一片寂靜,敢情郭亞楠冒了泡就潛了。
2.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男宿二棟樓下的叫嚷聲吵醒,隔著宿舍的玻璃向下望去,幾輛警車停在一旁,圍觀群眾黑壓壓一片,我急忙跑下樓探個究竟。
住在對面男宿八棟的侯曉明跳樓自殺了。
我們計算機系的同學大多數都住在二棟宿舍,由于開學報到晚了只有侯曉明和黎旭被分到了八棟宿舍的302寢室,兩個人是同一個寢室,所以,警察理所當然地把黎旭帶進警局進行審問。
當黎旭被警察帶下樓的那一刻,他拼命地掙脫,嘴里叫嚷著:“我沒有時間了,我沒有時間了,我的英語單詞還沒有填上。”走近的時候,我看到黎旭的眼中竟閃著淚花,臉上的恐慌之色讓他看起來十分憔悴,跟剛剛入學時判若兩人。
這次黎旭不僅在我們班出名,更是聞名整個計算機系了。系報一角竟出現了號召大家學習黎旭精神,認真準備大二的英語四級考試。
由于黎旭精神恍惚,警察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24小時之內便把他釋放了。黎旭回來后,再也沒踏出寢室一步。
男生八棟宿舍302寢室的其他四名男生因為侯曉明之死,都悄悄地搬到校外去住了,只留下黎旭一個人。住在男生二棟宿舍的同學們經常望向男生八棟宿舍,而302寢室的燈卻再沒亮過。
3.
周希君風風火火地推開我們寢室門的時候,我正躺在床上看電子書。
“安,不好了。”周希君向來的口頭禪。
“什么不好了,別告訴我你前天看上的衣服不打折了。”我沒動彈,手里依舊不停地按著手機的下翻鍵。
“前幾天你是不是報名參加集體背單詞的活動了,就是郭亞楠在群里推薦的那個網頁?”周希君鎮靜下來對我說。
一聽他的語氣跟平時不太一樣,我從床上坐了起來,點點頭說:“是的,不過我覺得無非是一個想收集別人個人信息的網頁罷了,八成是郭亞楠為了賺取什么傭金,騙同學們注冊的。”
“你有沒有收到這個?”周希君掏出手機給我看了一條短信,我后背突然一陣發涼。
請及時登錄你的賬號,準備背單詞,你的上一位同學是黎旭。
現在一提到黎旭就人心惶惶,不知道他為什么對英語癡狂到那種境界。而這條顯示為空號的短信提到黎旭,目的又是什么?我和周希君四目相覷。
“對,賬號,趕緊地登錄你的賬號,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提醒到,急忙打開我的筆記本找出那天的聊天記錄打開了那個英語網站。
“喀嚓!”猛地一聲脆響,把我倆嚇了一跳。一個紅色對話框閃跳著,一個極其陰冷的聲音在讀著一行手打字,它的語調仿若在宣布一件極其平常的事情。
周希君,男,A大計算機系08四(一)班學生,歡迎參加集體背單詞活動。你需要在七天之內正確拼寫出以下單詞,逾時者死。你的題目將會在你上一位參與活動者結束后收到,你只有一次起死回生的機會。
“啊!”周希君激動地喊起來,“這是什么鬼玩意?”
4.
我們一整天都守在電腦旁,希望事情有進一步發展,可是那英語網頁像死了般平靜。越是這樣,大家心里越著急。
晚上八點,男生八棟宿舍302室門口。
這是我和希君第一次來302室門口,誰也沒想到302室在這層樓最盡頭的拐角處。整層樓都靜悄悄的,估計這層樓的孩子們內心的恐慌還沒完全消除。我和希君行走著的影子被昏黃的燈光打在地板上,晃來晃去,到了302前卻戛然而止。302室漆黑一片,門前的燈也壞掉了。
“黎旭,你在嗎?”周希君敲著302室寢室的門,里面依舊靜悄悄的。
我把臉貼在寢室糊著報紙的門窗玻璃上,希望能看到點什么,然后拍打著門子喊道:“黎旭,你若是在的話,麻煩開一下門好嗎?我們有事情找你。”
還是沒有回應,只有樓道里回蕩著我們的聲音。周希君不甘心地說了一句:“是關于英語單詞的。”
門猛地被打開,一股霉餿味迎面撲來,我支在上面的身體一個重心不穩向前撲去,差點和黎旭來個深情相擁。室內沒有開燈,只有角落里那臺電腦發出點點藍光。
“我沒有時間了。”黎旭開口第一句話沒有任何語調,就像即將奔赴刑場的犯人。
周希君扭亮302室的燈,看到眼前的景象我一陣反胃,半個寢室都是垃圾。這些日子,估計黎旭都未曾離開電腦旁寸步。黎旭的雙眼血紅,看了我們一眼,默默地坐在電腦旁,盯著網頁陷入了思考。
“那個英語網頁。”周希君有些激動,“黎旭,你是不是參加了集體背單詞的活動?”
黎旭沒有回答,只是拿著筆在草稿紙上寫啊寫,同時不停地翻著字典。他的桌子上關于英語的資料像座小山一樣堆積著,讓人想到了奮戰高考時的高三歲月。endprint
“黎旭,你回答一下我,好嗎?”周希君有些急了。
“我還有30分鐘,如果我還是填不上這個單詞,我再也沒有機會起死回生了。”黎旭專注于他的筆和紙。
“起死回生的機會是什么?”我好奇地問。
“殺掉班級英語成績最差的一名同學。”黎旭說時不忘回頭沖我詭異一笑。
良久,耳旁猛地傳來黎旭哈哈大笑的聲音,我們才清醒過來。黎旭手舞足蹈地喊著:“哈哈,我終于拼寫出這個單詞了,最后一秒我終于拼寫出這個單詞了。”
5.
可黎旭還是死了。就在我和周希君面前活生生死掉的,他笑著笑著定格了。于此同時,周希君收到一條短信,依舊顯示是空號。
周希君,七天倒計時開始。請及時登錄你的賬戶,拼寫單詞。
由于網絡延遲,黎旭遞交的答案還是錯過了最后的時間。眼前的一切讓我和周希君忘記了害怕,忘記了恐懼。直到我們的雙腳站得有些發麻了,才想到報警。
等我們從警局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九點鐘了。正好是我們不喜歡的專業課,我們便躲在寢室商量著對策。
周希君登錄網頁,那個紅色對話框依舊出現,而他收到的題目我卻看不見。
“安,我怎么辦?這道題好難啊?”周希君帶著哭腔向我求助。
可是無論我怎么拼命睜大眼睛,對話框依舊是一片空白。
這時那個幽冷的聲音再次響起:“題目只能本人知道,泄題者取消參加活動資格,且沒有回生機會。”
周希君猛地癱坐在椅子上,滿臉愁容:“我到底該怎么辦?”
“或許,只能嘗試找到郭亞楠了解一下情況。”我想想說道。
郭亞楠是我們班的打工之王,業余時間都在做兼職,最近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們已經三個月沒在學校見過他了。他的手機處于停機狀態,該怎么聯系上他呢。
6.
周希君連著三天未曾踏出過寢室半步,我幫他借來的各種英語資料已經鋪滿整張書桌。看著周希君在重蹈黎旭的覆轍,我陣陣難過,周希君是我在A大最鐵的哥們,我一定要想辦法救他。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郭亞楠。
郭亞楠意外地回到了學校,只不過他的眼神變得呆滯無比,還時不時地傻笑或者哭喊。他好像忘記了所有人,一直跟在班導身后,甚至第二天接他回家的父母,他都不認得了。
我嘗試著跟郭亞楠說話,可他卻像躲瘟神一般跑得遠遠的。
郭亞楠被他的父母帶上火車后,班導通知了班上所有的同學開班會。班會主題是:提高安全意識,遠離傳銷。
原來郭亞楠是按照一則招聘信息去一個地方應聘兼職去了,沒想到卻是非法傳銷。大家都在為郭亞楠的遭遇唏噓不已,不知道他經歷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才能恢復正常。我環視四周,周希君果真沒來開班會,郭亞楠這條線索斷了,那他該怎么辦呢?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一條和周希君一樣的短信出現在我的手機上。
請及時登錄你的賬號,準備背單詞,你的上一位同學是周希君。
看著短信,我一陣無力感油然而生。
7.
回到寢室的時候,已是晚上九點鐘。周希君像頭發瘋的獅子,拼命地翻著字典,拼命地拼寫著單詞。一個星期的期限馬上就到了。我不知道能不能救周希君,能不能救自己。
“安,我該怎么辦?我不想死啊!”周希君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突然一亮,“對,咱們班英語成績最差的人是誰?”
我被周希君問的一愣,“你要起死回生?”
周希君沒有理我,兀自打開學校網站,輸入自己的學號開始搜查我們班的英語成績。
看著此刻的周希君,我沒有說話,想到假如我拼寫不上單詞,七天后我也會面臨這樣的選擇,畢竟誰也不想死,到時候我該怎么辦呢?
容不得我多想,周希君突然發出一陣詭異的聲音,他轉過身看著我,眼神復雜地說:“安,為了活命我不得不這樣做了。”
我看著電腦上的成績列表,我的名字是倒數第一。我有些害怕地看著眼前的周希君,因為他手中拿著一把我幫他削蘋果時放在桌子上的水果刀。
想到我是下一位背單詞的人,如果我現在死了,那么這場游戲是不是就會到此結束呢?來不及掙扎,來不及多想,水果刀已經刺進了我的身體。我聽見周希君哭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安,我會記得……”只是他這句話還沒說完,他也永久地定格了。
最后一秒,我還尚有一絲呼吸存在。我聽見我手機短信的聲音,那么游戲是不是真的結束了呢?可在我閉上眼的瞬間,寢室里又響起一聲短信聲,我的上鋪通宵又忘帶手機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