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塵惜

重逢仿若愛重生
顧悅又開始失眠了,一整夜睜著眼躺到天亮,收拾一番照樣出去見人。顧悅覺得自己有時候就要暈倒了,可腦袋暈眩感過后,她還是直立立站著,很多時候現實總比想象要強大,想象中總有退路,往往現實中,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是從聽到周尹回國消息開始,失眠癥更加嚴重了。
周尹電話來的時候,顧悅正沉思著,仿佛只要再認真點,就能融入這一片黑夜,從此不再醒來,當然這只是顧悅的幻想。那個熟悉的十一個數字,顧悅記得特別牢。當初米娜手機壞了要重新存號碼,讓她報過一次,就那么一次,顧悅記住了。
周尹約她見面,顧悅很猶豫要不要赴約,她和周尹中間還有米娜,周尹是米娜的男友,而她,是米娜的閨蜜。
顧悅還是去了。
周尹很清瘦,臉上帶著倦容,像是沒從資本主義國家吸收到足夠的養分,更像是去做苦力,褪去了高富帥的外殼。
周尹說了很多英國的所見所聞,說了近兩年時間里自己的努力,說到最后,他問:你們還好嗎?
你們?噢,他在問米娜。顧悅心里暗暗打起腹稿,與周尹交流,顧悅必須打腹稿。
米娜在北京,你回國沒跟她聯系?
聯系不到,周尹說。他試圖聯系過米娜,在回國前兩個月,電話忽然就打不通了,往她家里打也被告知搬了家。周尹知道米娜在北京做話劇演員的事,但他并不知道此時的米娜身邊也另有金主,這正是顧悅失眠的原因,她怕周尹滿腹期待換來空歡喜。
我想去北京找她。顧悅能從周尹的眼神里讀到急切,她茫然點點頭。只要是周尹提的事,她竭盡全力也會去辦。
末了,周尹問,顧悅,你戀愛了嗎?
有對象了,高中同學。顧悅忽然就笑起來,笑了好一會,喝了口水又被嗆到,一直嗆,差點嗆出眼淚。
北上只將嫁衣作
顧悅了解米娜的脾氣,若是貿貿然把周尹帶到她跟前,別說閨蜜做不成,這輩子和解都難。當晚,她給米娜發去信息,回復很簡單,只有四個字:那就來吧。自從米娜小有名氣后,幾乎很少接電話,亦或者只是她不想接。
周尹和顧悅是駕車去的,需要四個小時。顧悅一坐車就暈,周尹拉著她聊天,她也只能哼哼唧唧地不知所言的東回復一句,西湊合一句。
被霧霾掩蓋的皇城,顧悅覺得特別難受,腹中才吃下的東西沒過一會就翻騰上來,她在米娜給兩人安排的酒店放下行李后就獨自去找藥店買藥。兩個人的愛情需要當事人解決,她作為第三者,沒有在場的理由,更何況是兩年后的第一次重逢,她自然得分辨輕重。
米娜和周尹攜手出現在她房門口,顧悅并沒太多意外,她只說,晚上能吃得清淡點嗎?我胃不舒服。顧悅知道,就算米娜現在有了別的男人,只要周尹一出現,其他男人都是浮云。只要周尹再努力一點,填補兩年來米娜所丟失的溫暖,米娜準能回到他身邊。
重聚很溫馨,米娜將所有的苦水一股腦地在兩人面前傾吐,就算生了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在北漂這個圈子里混,有的是比自己勤奮刻苦的人,機會雖多,但都稍縱即逝,米娜說著一路辛酸,殊不知顧悅此時心里也堵得慌,因為要替米娜照顧留守家中的母親,辛苦不言而喻,之前一直沒覺得累,可現在,米娜鉆到周尹懷里尋找安慰,她卻覺得孤單極了,她也想要一個擁抱,一個結實的擁抱。
那晚顧悅徹底失眠了,她決定下決心放棄這段噬人心骨的暗戀。
隔岸觀火心已遠
許多暗戀的緣由都是莫名其妙的,顧悅也不例外,那來自一個錯誤的擁抱。
五年前,那時才大二,周尹也只是米娜口中經常聽到的一個名字,米娜說他是建筑系的系草,又高又帥又有錢,叫周尹。顧悅第一次聽到這名字的時候好奇地反問了一句:居然有人叫周一?米娜怒目道:不是周一,是周尹,她在顧悅的手掌上一筆一畫的寫。但是只要米娜再次提起這個名字,顧悅總會取笑著說,周一,周一。直到米娜假裝發怒,顧悅才會收場。
雖然沒有見過面,顧悅卻對這個名字有獨特的好感。
他們的初次見面,開場便是擁抱。
那天,顧悅因為剛剛接到父親重病的電話,悲傷瞬時侵襲,她無法遏制地靠著圍欄哭。身后忽然被人抱住的時候她著實被嚇了一跳,伴隨擁抱的還有男人好聽的聲音,他說,兩天沒見怎么哭成這樣?誰欺負你了?
若是本能,她應該是立即逃開的,只是忽然而來的擁抱給予的溫暖和好聽的聲音,她暫緩了三秒,才從擁抱中掙脫開來說,你認錯人了。淚眼雖朦朧,但依稀能看見男人好看的樣子。
男人在片刻驚慌后馬上解釋,說顧悅身上的衣服和他女朋友穿得一模一樣,發型身型也一樣,而且還在同一幢女生公寓樓下,他認錯了。
顧悅還來不及回應,米娜就出現了,給周尹和顧悅互相介紹后不由分說拉著顧悅上飯館吃好的,米娜說了,不開心的時候用食物解決是最有效的,當然,帥哥作下飯菜的話,效果會更好。
當一個陌生人闖入,在最適當的時間給了最合適的慰藉,產生了精神依賴。大概從那個時候開始,顧悅對周尹暗戀的根就種下了,漸漸生根發芽。兩個人的愛情,第三個人只能隔岸觀火,若是離得近了,引火燒身,若是離得遠了,又不忍放棄。
這么些年隔岸相伴,對岸戰火歇了又戰,戰了再起,她這邊依舊觀望,如今疲倦轉身,斷了念想,還能留住彼此友情,多好。
全身而退終成夢
爭吵是忽然爆發的,毫無預兆,至少顧悅沒有。
那天顧悅返程回家,她只請了五天假,必須趕回家。她到他們的房間告別時,米娜的臉刷刷紅了半邊天,吵架的聲音此起彼伏,在門口就能模糊聽見。顧悅才剛走進去,就聽到周尹的聲音,我只不過說送她回家,我晚上再驅車趕回北京不行么?
不行,我晚上有演出,你到底來不來?米娜顯然沒有發現顧悅已經進了屋子,她的聲音變得很大,我就是不放心你們兩個單獨在一起,作為女朋友這個資格都沒有嗎?
顧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萬萬沒想到,她真誠以待的閨蜜,竟是這樣看她。又或者,米娜從來沒把她當閨蜜,只是她一廂情愿。顧悅止步,她想知道米娜接下去還會說什么。endprint
周尹,你當真沒發現顧悅那點小心思?要不是為了能多一點跟你獨處的時間,她會專程請假?她要是不喜歡你,還給你熬夜研究出國申請材料?她要是自己不留點心思,她會不直接告訴你我的聯系方式,反而要親自帶你來?我一個做女朋友的,連這點管轄你的權力都沒有嗎?還是你出了一趟國,心思也變了?
不愧是話劇演員,講話都不帶喘氣的。顧悅忽然覺得米娜陌生極了,關于這些小心思的確沒錯,可是這些小心思她不過是滿足自己的情緒,對周尹,她絕對沒有爭搶之意。
你說當時給我弄的出國材料翻譯是顧悅弄的?周尹獨獨拎了其中一項問。
對,就是我撕掉的那份,你出國前我撕掉的那份。米娜幾乎是在咆哮,卻在看到顧悅那刻偃旗息鼓,忽然敗下陣來,她冷冷地“哼”了一聲。
異鄉異客的思念
周尹沒有再回北京。
只是當周尹問起那些她為討好他而假借米娜的名義做的事情,顧悅沒有吭聲,那些心甘情愿的付出自然是想讓他更好,自己卻自私地沒有考慮到米娜也會介意,就算米娜也曾找她合計著要商量著怎么做,可顧悅一直沒意識到自己過分的殷勤,早讓米娜產生了戒心,這份感情早已三國鼎立,三分天下,誰的心思里都藏著彼此的疆土。
愛情是有先來后到的,米娜先到了,占盡了先機,顧悅遲到了,只占有一小片領土,只守不攻。但不管大小,只要存在,即是威脅,就算顧悅和米娜,曾是嵌進彼此生命的閨蜜,到最后也只能兵敗兩地。
周尹問她感情是從何時開始的,她還是沉默。
去時歡聲笑語,歸途冷若冰霜,只是少了那份直面感情的勇氣。
其實沒有你,我們一樣分手。快到顧悅的家,周尹才說,他回國后就著手了解米娜的行蹤,自然也查到了支持米娜在話劇圈風生水起的金主。回國前米娜忽然斷了和他的聯系,周尹只不過開了個玩笑說,父親經濟危機,他需要回來處理危機。
而他開著全新卡宴去北京,只是想驗證米娜拒絕與他聯系是否跟他開的那個玩笑有關,果然,米娜看到車子的第一句話是,你爸不是經濟危機了嗎?這一百六七十萬的車子怎么還不賣了。
周尹原本打算之后回英國,徹底與米娜斷了聯系,和平分手,沒想到會在酒店爆爭吵。
那份材料真的是你做的嗎?周尹再次問起。雖然周尹家境殷實,出國的經濟實力沒問題,但是有些申請資料需要全英文撰寫,米娜讀的是英文系,周尹自然是求助于女友。可他萬萬沒想到,正是這份讓他感動了一年多的手寫申請資料,卻是由顧悅代寫。
這重要嗎?反正都撕了,不存在了,管它干嘛。顧悅一直盯著窗外,這么狹小的空間,一個正在追問,一個被迫表白,無論如何都是尷尬局面。
你要是不在乎,你還管我死活,我說要來北京的時候你讓我自己來不就得了。周尹停下車子怒喝,這份感情你既然惹了就得負責到底,隨之而來的還有周尹猝不及防的擁抱。顧悅不管不顧地掙脫,在她看來,周尹的表現更像是施舍,可她不知道周尹更需要她施舍哪怕一點點的回應。
周尹在英國回應的點點滴滴,有很多是米娜無微不至的關懷,可現如今,多數關懷的記憶里都有顧悅,比如圖書館占座,比如餐廳買飯,比如深夜買票,事情雖然細小,但那些溫情足以侵襲一個獨在異鄉為異客的周尹。
等待予愛許綻放
半年?能等嗎?我還要回英國一段時間。周尹的短信依舊在深夜發來。這條信息抵達的時間與上次北京回來整整隔了二十天。這一段時間里,沒有任何聯系,顧悅以為,只要不去提起,周尹肯定會淡忘,這樣的結局最好。
只是,這場隔岸觀火的愛情已經跨越了界限,能熄滅戰火的只有她,顧悅。
她發了許久的愣,撥出了那十一個數字。她說,我能等。
還是那個熟悉的聲音,謝謝。
那個晚上,顧悅睡了一個很踏實的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