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方

普洱地處云貴高原西南邊緣,哀牢山、無量山及怒山(余脈)三大山脈由北向南縱貫全境,屬于“邊疆的邊疆”。普洱,哈尼語中普即“寨”、洱即 “水灣”,普洱也就是“水灣寨”的意思。普洱曾是“茶馬古道”上重要的驛站,是普洱茶的重要產地之一,也是中國最大的產茶區之一。
思茅故地
熱帶中國的一路茶香
行走茶馬古道的起點便是普洱。由于普洱地處偏遠,唐代以前只有歸屬中央政權的記錄,卻沒有明確的地方建制;南宋嘉定元年(1208年)為思摩部管轄;元代納入中原管轄后設布日思摩甸長官司,行政上隸屬元江府;明代隆慶四年(1570年)設版納勐拉,屬車里宣慰使;清雍正七年(1729年),由于周圍威遠、鎮沅、恩樂已設立流官,地方之間爭奪茶利日趨緊張,故設立普洱府;雍正十三年(1735年)又在府下設思茅廳;新中國成立后,普洱地區行政區劃幾經調整于1970年成立思茅地區,2003年設立思茅市;隨著普洱茶文化在全國乃至世界的不斷升溫,2007年1月21日,經國務院批準,原思茅市正式改名為普洱市。這味茶香始終在區域地名更迭中發揮著關鍵作用。
這是一個地處群山環繞盆地中的城市,東西略窄,南北狹長,城市東邊的洗馬河水庫恰似一張展開的綠荷葉,給這座茶城平添了許多美麗和靈動。
南北通達的茶城大道上各類茶館、茶莊、茶行鱗次櫛比,傳統的、現代的、中式的、西式的茶具、茶品都能看到,真是一個茶的海洋、茶的世界。街上小吃很有特色,“涼拌酸螞蟻”和“知了肉圓子”聽起來嚇人,味道卻著實不錯。雖然說普洱茶越陳越好,但我還是想去茶園看看。
出城東南而行約25千米處有一座普洱最大的生態茶園——營盤山萬畝茶園,即中華普洱茶博覽苑。這里以丘陵地形為主,海拔1700米左右,茶樹依丘陵地形高矮栽種,行壟清楚,遠遠看去如一片綠的海洋,茶園間細長的“紅線”便是采茶人行走的茶道。不同于其他產茶地有著嚴格的采茶時間和時機制約,普洱茶有著更長的采摘期。清代詩人黃炳堃在《采茶曲》中就描寫了1~12月份的采茶場景:“……八月采茶茶味淡,每于淡處見真情;濃時領取淡中趣,始識儂心如清許;九月采茶茶葉疏,眼前風景憶當初。秋娘莫便傷憔悴,多少春花總不如……”
進入茶園,可先前往最高的“問茶樓”,在最高處俯瞰萬畝茶園;也可以到園區的普洱茶博物館,在那里你可以了解普洱茶起源演化、發展嬗變、種植生產、民族淵源、歷史文化、收藏營銷、烹制品鑒等全方位的知識和信息。在體驗區,游客們還能同《采茶曲》中描述的采茶女一樣實地采茶,感受茶農邊采茶邊對山歌的生活情趣。在這里,普洱茶(曬青茶)的加工制作過程也得到詳細展示,不少游客在采茶師傅的指導下,親手炒茶、揉茶、團茶,茶葉在不同階段釋放的芬芳在空氣中彌漫,令人心曠神怡,游客們更是在欣賞風景之余獲得了勞動的愉悅。
茶園內還建有哈尼族、拉祜族、彝族、傣族風格的當地少數民族村寨,每一個村寨都有本民族的采茶女,她們總能將歌聲、舞蹈同采茶天衣無縫地融合在一起,更能在勞作之余的篝火晚會上縱情高歌,一定是這滿園的茶香賦予了她們對生活的熱愛之情。
茶庵鳥道
普茶北上的古道離歌
望著眼前的萬畝茶園,我突然想起了清代云南地理學者檀萃在《滇海虞衡志》中的一句話:“普茶名重天下,此滇之所以為產利賴也……入山作茶者,數十萬人,茶客收買運于各處,每盈路可謂大錢糧矣。”據1993年出版的《思茅縣志》統計,每年從六大茶山和西雙版納運至思茅加工轉銷的普洱茶就有10萬擔,1990年全縣就生產茶葉50多萬千克,無愧于“中國茶城”的稱號。
云南是一個高山山區省份,元江谷地和云嶺山脈以西的茶葉主產區屬于橫斷山脈的縱谷區,受青藏高原南延部分向東南傾斜和瀾滄江等的沖擊的影響,這里地勢漸趨緩和,河谷開闊,海拔較低,但要向西北的藏區行進,就不得不面對急遽攀升的海拔和高山峽谷相間等惡劣地形。在以騾馬為主要交通工具的古代,運輸條件肯定相當艱苦。在有限條件下,古人以驛站的形式維系和保障著長距離的交通。滇西地區更是如此,為了方便普洱茶輸送藏區和貢茶運往京城,人們在較遠的兩地間設立數量不等的驛站,驛站布防兵丁駐守,設有館舍以接待、方便來往官員和客商。有的較大驛站還發展成小聚落,出現了寺廟、茶館、馬店等慰籍送茶人精神和物質需要的諸多設施。以清代思茅至昆明為例,545千米的路程共設了19個驛站。驛站之間的道路一般由不太規則的方形、條形石塊鋪就,確保在多雨的滇西也能通行。
在當地朋友的指引下,我在普洱城北10多千米處找到了一處名為“茶庵鳥道”的殘存古道。道路不寬,隱映在蜿蜒上山的密林之中,大小不一的石板早已深深地嵌入地心,俯下身子細看,斑駁的石板上隱約可以看到古時的馬蹄印記。坡陡山高、峰危路險是行人對古道最直觀的體驗。兩手空空的旅行況且汗流浹背,那些肩挑背扛、拉馬趕騾的運茶人該是何等的辛苦?難怪清代朱廷碩《茶庵鳥道》詩曰:“山徑崎嶇不易平,連山矗矗崢嶸勢。失群鳥向風頭合,迷道人追虎跡行。一線路通天上下,千尋峰夾樹叢橫。筇節彳亍歸來晚,猶幸庵前夕照明。”
除了茶庵鳥道,普洱地區現在還發現了“那柯里驛道”和“茶庵塘古道”等清代古道。這些曾是來往普洱的商旅行人及騾馬運輸茶鹽必經的要道,早已被今天各個等級的標準公路所代替,就像山歌唱的那樣“林深苔滑茶庵坡,猴子打秋鳥唱歌。自從汽車通普洱,官道長滿茅草棵”。但不同于標準公路快速行車的一晃而過,行走古道有著無法替代的與自然、歷史、人文親近的機會。清代詩人楊溥將這茶馬古道上浸透的離歌唱得最為動情:“崎嶇道仄鳥難飛,得得尋芳上翠微。一徑寒云連石棧,半天清磐隔松扉。螺盤側髻峰嵐合,羊入回腸屐跡稀。掃壁題詩抽筆去,馬蹄催處送斜暉。”
讀詩行路自然愜意,可誰都知道茶庵鳥道僅僅是萬里茶馬古道的開始。北上麗江、德欽,就得攀雪山越峽谷,就得面臨高寒缺氧,就得忍受孤獨與寂寞。于是散裝茶葉被緊壓成磚成餅,濾去水分以求更長久的保存。就這樣,那青綠的茶葉沐浴著高原的日光,經歷高海拔風雨的錘打,在哈尼、漢、彝、白、納西、藏族同胞的手中接力,浸淫著民族的祝福和期盼。只有經過萬里古道時空磨洗才能最終滾燙出那釅濃的茶香,才能品味真正的普洱味道。
【責任編輯】王 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