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的姐姐

權蓉，四川人，編輯一枚，喜歡文字、色彩、做飯……

日子么，就要自得其樂。像蚯蚓給自個兒截成九段，湊兩桌打麻將的，還有一個端茶倒水的。

1 小學班里有個男生長得特出眾，有次學校里有人來表演魔術，大變活人之類的。

魔術師一眼挑了他，讓他坐在那個椅子上，然后拿白布一蓋，布一掀開，他不見了。立時就有幾個小女生為這哭了出來。

魔術師一臉得逞，又蓋上白布，抖了抖，他又端端地坐在椅子上。

2 我們問他去哪里了，他說他就坐在那里的，沒有動過。

這個男生原本就酷酷的，因為這次魔術，用現在的話說，就變得更傲嬌了。

小孩子喜歡回家匯報一切雞毛蒜皮，匯報到后來，不知道哪家的家長說，他不算什么，他姐姐才厲害。于是關于他姐姐的事，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流到了學校里來。

3 說他姐姐漂亮，方圓百里，都得擱她那里去。這有一點夸張，但不過沒說錯。

后來我見過他姐姐，老版《紅樓夢》里薛寶釵那個扮演者的樣子，再多一點點嬰兒肥，體態婀娜，長發，特別是笑起來，極具魅力。

4 他姐姐比我們大個幾歲，好像不念書了。那時女孩子頂多念個初中，有男孩兒的家庭的話，家長更是再不會送她讀書。

特有籌謀的家里才繼續供著女孩子念書，而且這樣的家庭會被旁人看不起，當面說，你們家可是真為孩子打算，背地里卻說得難聽，那誰誰家的女子真以為能爬高端個金飯碗？

5 那時女孩子不讀書就被幾大處媒人（這是份兒事業，還存在競爭）惦記著，然后迅速配對、相親、定親、結婚、生子。

這個姐姐卻不在此列，竟然拂了某知名媒人的面子，更致命的是，竟然跟一伙男的出去打工去了。

6 那時女的出去打工的極少，就算出去，也都是結婚生子了，跟著丈夫出去的。她這樣單身妙齡的，方圓百里估計是頭一個。

不知道誰傳出來的閑話，隱隱晦晦的，說她在外面做小姐。說她大冬天的穿個裙子。說她回家啥也吃不慣就吃兩個小藥片……

7 有次我和一幫孩子正玩兒，就被某個說閑話的大人叫過去，問你們班誰的姐姐最近回來沒有——我現在還能想起她們問這話時眼角眉梢里的惡意。

不兩年，女孩子們如過江之鯽出去了，人們不再說她。

可突然間，她回來了，想拿些錢在鄉里的街上開個小店。

8 她做小姐賺了很多錢，現在從良了。這股聲浪急速地漫開，我跑到我媽面前很天真地問她，什么是小姐。

我媽沒解釋，帶著一種無奈神色，說那是壞話，小孩子不許說。

這個姐姐開了店，沒多久，關了。跟本地的一個人結了婚，也沒多久，離了。

9 原本我就是靠別人的談論來知道她的行蹤，后來人們不再提她，我也就不知道她的后話了。

我第一次在現實里知道人的美，是見到她之后才悟的。

我第一次在現實里知道人的惡，竟然也是因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