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訪客

魯永平

趙大媽老伴去世早，辛辛苦苦養大了女兒小慧。小慧讀碩士的時候遇上一位留學到中國的意大利男孩，一見鐘情，一拿到碩士文憑就跟男孩去了意大利。

趙大媽平時去公園走走，跟街坊鄰居聊個天什么的，日子也好打發。但是一到下雨天，沒處可去，她就感覺悶得慌。有一次，接連下了半個月的雨，趙大媽扛不住了，茶不思，飯不想，坐立不安，丟了魂似的，最后住院了。

這天，趙大媽吃了早飯哼著小曲正準備去公園溜達，一開門見下雨了。趙大媽的臉立馬陰沉下來，精神也沒了，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拿著遙控器摁了半天，也不知道要看啥，干脆把電視關了。這時門鈴響了。“肯定是送快遞的。”大媽慢騰騰地站起來開門，一看果然是個送快遞的小伙子。

“大媽，您的快遞，意大利來的，又是您女兒寄來的吧？”

“知道了。”趙大媽面無表情地答道。

“大媽，您可真有福氣，女兒每個月都給您寄東西，真孝順！”

“孝順？一天到晚見不到人還孝順！”大媽氣呼呼地關上了門。

趙大媽嘴里嘟囔著，走到窗口看看，又回到沙發坐下，一臉的無奈。突然，門鈴又響了。趙大媽疑惑地站起來去開門。“誰啊？”“我呀。”一個陌生的男人聲音。

門開了，是個六十歲左右的陌生老頭。“你是？”趙大媽問。

“趙春梅同學，我是你小學的同桌王大發呀。怎么？我老得這么可怕嗎？你真的完全認不出來啦？”

趙大媽仔細打量了半天，興奮地叫起來：“你，你真是那個老愛調皮搗蛋的王大發！你，你怎么來我家了？咋找到的？”

“怎么，不歡迎啊？我兒子在派出所上班，幫我查的啊。”

“哪里的話，正悶得慌呢。快請進，請進！我們都幾十年沒見了吧？”

“自從小學畢業，你跟你爸媽搬回城里，就再沒見過，算算都快五十年了。”王大發感慨萬分。“我是老得不成樣了，你還是那么漂亮嘛。”

趙大媽撲哧笑了：“你那貧嘴的毛病咋還沒改掉啊？都一臉褶子了，還漂亮個啥呀。我記得那時候你就知道欺負我，有一次還拿一條死蛇嚇我，沒忘吧？”

“哪能忘啊，你被我嚇得大聲尖叫了好一會兒呢。后來好幾天沒理我，弄得我每天向你道歉，變著法子讓你笑。”王大發不好意思地摸摸頭。

兩個人一聊就聊了一上午，直到墻上的鐘敲了十二下，兩人才驚覺。王大發趕緊站起來告辭，說下次再來看趙大媽。趙大媽留他吃飯，但王大發不肯，說就住一個小區，很近的，老伴做好飯了。

過了一段時日，老天連著下了好幾天雨。趙大媽心里又郁悶開了：“老天咋這么多雨水啊，真是煩人吶！”坐下，又站起。站起，又坐下。

“叮咚，叮咚！”大媽站起身，整整衣服，臉上露出了笑容：“來了，來了。是王大發吧？”

打開門，果然是王大發。兩人落座，又聊起來，聊著聊著聊到了兩個人的愛好上，沒想到都喜歡小品。王大發說喜歡趙本山的小品，說著說著就模仿起來，逗得趙大媽咯咯笑個不停……突然，電話鈴響了。王大發見大媽沒聽見一樣，就提醒大媽。沒想到趙大媽冷冷地說了一句，“不用理她，我知道是誰打的。咱們接著說咱們的。”王大發愣了一下，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

轉眼中秋節到了，恰好又是個雨天。趙大媽雖然覺著有點失落，心里空落落的，但又似乎有幾分期盼。眼見她看著電視，但明顯有點心不在焉，一會兒看看那扇門，一會兒側著耳朵聽聽，生怕錯過了什么。

“叮咚，叮咚！”幾乎同時，趙大媽像彈簧一樣彈起來，以老年人少有的敏捷，三步兩步就到了門邊。果然是王大發那張熟悉的笑臉。

“你倒好，總是挑下雨天來看我。”趙大媽樂呵呵地說。

“那是有人……不，不，我能掐會算，知道你最怕下雨天。中秋快樂！”王大發嬉皮笑臉地回答，順便把一盒月餅遞給趙大媽。

“唉！還是老同學好！自己的女兒還不如一個外人啊！我這輩子造的什么孽喲，生了這么個女兒！”趙大媽接過月餅嘆了口氣。

“老同學，不會吧，你的女兒這么優秀。”

“打住，打住！不許再提她。”一看趙大媽生氣了，王大發趕緊轉移話題：“今天，我們下五子棋吧。我記得小學那會兒我們經常下的。”

“你還說呢，每次你輸了就賴皮、悔棋。今天可不許再耍賴哦。”趙大媽終于又有了笑意。兩人開始下棋。不一會兒，趙大媽開心地喊道：“你輸了，輸了，刮鼻子，刮鼻子！”王大發趕緊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拿起一枚棋子，嘴里嚷嚷：“不行，你還沒落子呢，不算，不算。”嬉笑聲中，又是一個半天……

似乎好久沒下雨了。怕下雨的趙大媽不知怎么竟然盼望起下雨來。“怎么還不下雨啊，那雨水到哪去了？”這天雖然是晴天，趙大媽卻破天荒沒出門，一個人坐著又悶上了。

“叮咚，叮咚！”門鈴響了。“肯定又是快遞。”趙大媽無精打采地上前開門。門外站著快遞員小伙子。“大媽，意大利的包裹。肯定又是你女兒寄的哦！”趙大媽撇撇嘴不情愿地接過包裹，關上門，往角落一扔。“包裹有啥用，又不會說話！”

“叮咚，叮咚！”門鈴又響了。“又是快遞？你還有啥……是你啊。”門外站著的是王大發，趙大媽愣住了，“今天沒下雨，你咋來了？”“哦，有規定嗎，我不能在沒下雨的時候來？”王大發調皮地吐吐舌頭。

“因為，你每次都是下雨天來，我還以為……以為……”

“今天例外，因為今天是你的生日啊，老同學！”王大發說完把一盒生日蛋糕放在桌上。“我給你過生日來了！”“今天我生日？記起來了，一個人過得連生日也忘了。難為你這個老同學記得啊！女兒，女兒，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一點也不錯！”趙大媽的眼睛濕潤了。

“老同學，這話錯了，女兒是貼身的小棉襖。兒子就沒那么貼心嘍！”

“我一年到頭看不見這棉襖，又貼什么身哪！甭提了！”

“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不能再瞞你了！”王大發突然很嚴肅地對趙大媽說，“其實，我來看你，是因為你女兒托了很多同學，幾經周折，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才找到我，得知我現在退休了正好跟你住一個小區，便拜托我讓我在下雨天的時候陪你聊聊天，說你最怕下雨天一個人悶在家里。她說自己不能陪在身邊盡孝，很是愧疚。希望做些事情彌補一下。今天這蛋糕也是你女兒托我買好送來，陪你過生日的。她知道你不肯原諒她，不肯接電話，所以準備了一張生日賀卡送給你。”

趙大媽愣愣地看著王大發，似乎沒聽明白他在講什么，終于緩緩接過賀卡。賀卡很精致，有手繪的圖案，上面寫著：

親愛的媽媽，今天是您的生日，女兒祝您生日快樂！請原諒女兒又沒能陪您過生日。我寄您的毛背心收到了吧，那是女兒一針一線自己織的，就當是女兒這件貼心的小棉襖吧。對不起，媽媽，請原諒當初女兒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把您一個人留在家里！可是，女兒真的很愛您，我跟他說好了，兩年之內把企業轉向國內，回到您的身邊，永遠陪著您，再也不離開！

看完賀卡，趙大媽沖到包裹堆趕緊把剛才收到的那個包裹打開，里面是一件紅色的毛背心。大媽捧在手里，眼淚嘩啦啦地流了下來：“孩子，媽的好孩子，是媽錯怪你了！媽天天都想你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