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萬元的喜事清單

鄭智維

談起債務的具體數目，李亮的父親不愿過多透露，只是粗略列出了兒子婚事的花費清單。僅清單所列出的花費就已超過30萬元，而這僅是不完全統計。

2014年1月2日，農歷臘月初二，李亮結婚的日子。和李亮一樣，村里的新人都趕在春節前扎堆結婚，臘月成了村里的“婚季”。

李亮出生在安徽省宿州市蕭縣閆集村，近年來一直在西安從事室內裝修工作。距今年春節還有兩個月時，他就早早趕回老家準備完婚。李亮跟朋友說，希望自己擁有一場風光的婚禮，到時讓朋友們都來捧場。

不過，辦一場風光的婚禮并非易事。建房、彩禮、喜宴……一路走來的各種花銷，不僅掏空了李家家底，還拉出一條不算太長的“債務單”。

說媒

李亮的新娘住在5公里外的鄰村。相親時，他對她的第一印象是“個子不太高，有點瘦，話不多，性格還算開朗”。

李亮的朋友張佳銘向《民生周刊》記者透露，從2012年開始，截止訂親之前，與李亮相過親的女孩不少于10位。“他家庭條件不錯，可能他的要求也較高。”

對此，李亮笑著回應說：“我要求一點都不高，只要感覺對了就行。相親見面主要是找‘感覺’，其他信息此前媒人已經介紹得很詳細了。”

李亮口中的媒人，是他同村一位名叫劉娜的村民，當地人則將劉娜們稱作“說媒”。劉娜是村里的資深“說媒”，近幾年成功牽線了幾十樁婚姻。

“說媒前，要先掂量掂量雙方的條件。”劉娜說。雖不要求嚴格的門當戶對，但家庭條件、長相、工作、性格，甚至文化程度等都要差不多。“雖然都說不看家庭，但其實心里都很在意。”

李亮的父母與劉娜很熟，一直讓她幫忙給孩子介紹對象。不過，說媒只是幫忙牽條紅線而已，至于能不能成功，關鍵還在于彼此的緣分。

“近年來，年輕人都出外打工，自由戀愛者增多。不過，在這里還是相親的比較多。”張佳銘告訴《民生周刊》記者，他身邊的幾個朋友都選擇了回家相親，自由戀愛的并不多。

和自由戀愛不同，相親者在結婚前相處時間很少。李亮從相親到結婚，僅隔了一年時間。當問及對愛情的看法時，他說：“不懂什么是愛情，愛情就是不吵不鬧，能踏實過日子。在農村，結婚就算成家了，不結婚會顯得比較另類。”

在皖北的這個村莊，結婚的重要性體現在擁有濃郁儀式感的婚禮上。

喜事

早上五點，噼噼啪啪的炮竹響徹整個村莊，也拉開了婚禮的序幕，村里人往往要熱鬧一整天。

這串炮竹叫“上頭炮”，是前輩留下來的習俗。至于為何稱為“上頭炮”，村里已無人能講清楚。

從婚禮前一天開始，周圍鄰居都會到家里幫忙準備婚禮，也算是來捧場。“前一天也會置辦酒席招待前來幫忙的鄰居，不過，婚禮當天中午最豐盛，那時親戚、朋友及部分鄰居都前來祝賀，一頓飯就置辦了20多桌酒席。”李亮父親說。

“在我們這里，一對新人僅僅領了結婚證并不算真正結婚，只有在親人、朋友見證下舉辦了婚禮才算。此外，結婚圖的是喜慶熱鬧，一般都會舉辦一場隆重的婚禮。”閆集村村干部宋奇說。

儀式感滲透在婚禮的每個環節，講究排場，從迎親便可見一斑。婚禮當天，李亮親友們臨時拼成迎親隊伍，上午10點左右開赴新娘所在的村莊。迎親車隊由12輛轎車組成，除此，還有兩輛貨車專門運嫁妝。每輛車上都貼著大大的“喜”字，車隊每經過一個路口或村莊，都要燃放一掛鞭炮，很是熱鬧。

在當地，有“結婚三天無老少”的說法，無論男女老少、輩分長幼，都可以和新人開玩笑，而新人不能為此生氣。

拜堂環節，便是“捉弄”兩位新人的好機會。當祭拜天地、高堂，夫妻對拜后，在起哄者的慫恿下，又臨時增加了幾個捉弄新人的項目。其中一個項目是，讓兩位新人啃咬一個由細線吊起的蘋果。后來，李亮的幾位朋友還玩起了輪流當新郎的游戲。當儀式結束時，新郎已是“衣衫不整”，而新娘則是滿臉怒氣。

村里婚禮形式相差無幾，一場隆重的婚禮最主要的環節包括迎親、拜堂、鬧洞房、喝喜酒等。“除拜堂外，最有意思的是新人敬酒。”張佳銘說，新人挨桌敬酒，才是真正的“喜酒”，無論有無酒量，客人都會喝一些來沾沾喜氣。酒宴散去，就意味著婚禮所有儀式的結束。

賬單

從建房、相親，到婚禮完滿結束，支撐其整個流程的除了親朋的熱情，還有錢。李亮父親告訴《民生周刊》記者：“這場婚禮除了花光家里多年的積蓄外，還迫使他從親戚那里借了一筆錢，雖然數目不算太大，但也把家底掏空了。”

談起債務的具體數目，李亮父親不愿過多透露，只是粗略列出了兒子婚事的花費清單。

在這份清單中，共有14項花銷，其中包括見面禮、買禮物、婚房、裝修、出游、換季衣服、提親、彩禮、“三金”、家電、婚紗照、租花車、改口費、請嗩吶班等。

僅清單所列出的花費就已超過30萬元，而這僅是不完全統計。“實際花銷肯定遠比這要多，有些單筆金額較小就沒列進來，還有些花銷一時想不起來。”李亮父親說。

這樣的“結婚成本”在當地處于什么水平？劉娜告訴《民生周刊》記者，這份清單基本可以反映出當地結婚的費用“標準”，且每個項目都必不可少，有些人家的花費甚至遠比“標準”還高。其中，彩禮數額漲速最快，五六年前一般為6萬元，后來變成8萬元，現在基本達到10萬元。

不僅如此，一些結婚花費的增加十分隨意，從當地流傳的順口溜可見一斑。例如，關于見面禮有“一萬一加手機，不交話費不愿意”的說法，“十萬八，兩家發”說的則是彩禮。

采訪過程中，張佳銘問《民生周刊》記者：“你聽說過‘五金’嗎？金戒指、金耳環、金項鏈、金手鐲和金腳鏈。剛開始都是要‘三金’，后來有人開始要‘五金’。”

“順口溜都是些無聊之人胡亂編的，知情達理的人家不會去跟這股歪風。”宋奇分析說，歪風的產生，并不是富裕人家攀比導致的，恰恰相反。男方條件越差越擔心娶不到媳婦，就不惜多出彩禮，借債便是常有的事。

“每年臨近春節，許多父母都急著給孩子說媒，有些還不滿20歲。在當地，如果男孩超過25歲還沒找到女朋友，再相親就困難了。”劉娜說。

“撫養女兒是銀行，撫養兒子是窮忙。”對于當地流傳的這句老話，李亮的父親認為有幾分道理。“好在我只有一個兒子，還好應付一些；如果有兩個兒子，那就困難了。現在農村的年輕一輩，都不敢多生孩子。”他說。

（文中部分采訪對象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