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映姝
雨還在下,越下越大。
我們在車里,快樂的火焰
點點平息。沒完沒了的雨。
即便已在途中,你又能指望看到什么!
索性閉著眼睛。想起某個哨所前
爛漫的野紫蘇,那荒灘上叢叢挺立的
少女般純凈的粉紫。紫蘇,多好聽!
卻讓你說不出好在哪兒。花序,花香,花色?
也許是,也許不是。覺得好,
就是最大的恩惠。你不能要求更多。
那些早年的詩句,此刻又籠罩著我。
“你遞給我一枝紫蘇,帶著
原野的氣息,和縷縷暗香。”
咫尺外,烏云低沉。冷意正穿透玻璃
逼近我們。
逼近,逼近。不僅僅是冰涼,
逼近的還有那微微的香。
記憶瞬間被激活。是的,是的,就在眼前,
那一片活潑的少女般的粉紫,在窗外,雨中。
驚呼成一片,蜂擁而出。
我寂然坐著,被毫無預期的現實與
幽深記憶的相遇驚得目瞪口呆。
像一個夢,又不太像。
在冷峭的高原七月的清晨,松拜賓館
疏于打理的花壇邊,我留意于你
舒展花瓣的薄薄顫動。像小小心房的
輕微喘息。有人說——野罌粟。我這才想起
你的另一個名字:天山紅花。
叫什么有何關系呢?或許,是有人想掩飾
你的毒,和與之相伴的罪孽。
這虛妄的可笑念頭,又能改變什么。
你野野的,照著自己的心意,
開得恣意、張揚,紅得有些慘烈。
彌散著原初的狂野的美。令我回想起
喀納斯山谷那團團簇簇、綿延成坡的
血紅帶來的眩暈。
這個早晨,晴朗的冷風里,
我在寒戰中思考。你會抱怨什么?
我能挽留什么?唉!你選擇的,
你已獨自來承受。而承受,
命中注定的承受,又有誰
能夠輕視!
塔爾寺外的閑聊中,我驀然想起了你。
不是在澈藍的青海湖,也不是在
清清黃河水的貴德。想起你的時候,
我并不知道你的一切,除了你的名字。
可是,為什么對你有著花蕾般的
小小心愿?這難以言明的念頭!
相遇,突然而至。“喏,這就是格桑花。”
只有幾株,綻放著粉、白、黃、玫紅。
纖薄的花瓣映襯著層疊的唐卡,
和繚繞的香火。一朵朵端詳,一張張拍照,
仿佛就要把你帶走。
看到你的剎那,我羞愧于自己的淺薄。
遙遠的西域,出生、成長的綠洲,
其實我們早已相識。八瓣梅,另一個
美好的名字,阻擋了我們。
認識一朵花,就像認識一個人,
并不容易。都得用心,用情。
現在,我知道,你是“幸福花”,
難怪高原上有那么多“格桑”姑娘。
還有,你這圣潔的信物花,寺廟里
蓬勃地盛開。哦,我猛然心動,
那小小心愿,或許與幸福、圣潔的召喚
有著某種神秘的牽引。而這一切,還要
我一次次地去認識,用心,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