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健君的詩

柯健君

在岸邊

夕陽里，我突然有了悲苦的念頭——

為北岸發電廠高高的煙囪口冒出的黑

為巖頭一帶飄來的濃濃化工氣息

為久航的船只卻拖著空空的籮筐回港

為孤寂的窗口漏出的淺淺漁火

有時，我的悲苦就是為著他們

山脈。河流。大海或逝去的光陰

我的一些簡單或繁復的念頭就在里面藏著

有時就在岸邊，我深深地

忘了一切

——在海的岸邊。心的岸邊或人生的岸邊

我就深深地，久久地

望著。忘了一切

接 受

我在一塊礁石上坐著。浪濤在腳下

嘩嘩響——無論我快樂或憂郁

它都不斷撞擊

我必須要和這塊礁石一樣，學會忍耐

和堅強。以及面對狂風和陰霾的

勇氣

我也和這默默的大海一樣

接受光線的離去

接受漁家人深深的苦難

接受黎明悄悄地到來

——世上萬物，總有去和來，悲或喜

我學會接受

改 變

我讀書，依然不能改變知識的貧乏

我寫詩，依然不能讓推土機的壓痕變得柔軟且溫暖

我牽著母親的手穿過地鐵和廣場

依然不能改變生命的規律

我祈禱上蒼萬物安詳世界和平

依然不能改變炮火的方向和硝煙的味道

——滾燙的鐵塊沉入大海。寂靜戰場

開始彌漫蜂蜜的味道

我扶正了臺風中傾倒的一棵樹，卻改變不了

心靈的崩塌

我早睡，晨起跑步

依然改變不了晝夜更替四季輪回

我勞作，為簡單的薪水奔波

躺在大地上仰望星空

依然改變不了洋流的走向和流星的滑逝

我說話或沉默。我悲觀或懶散

依然不能改變血液里

來自東海邊，山區小鎮的基因

愛上海的理由

每個人

都有愛上海的理由

每個人都有把洶涌的波濤當做自己說話的理由

拋著纜繩的漁民，為了深水區的魚群

愛上海

他的咒罵有時風浪一樣肆虐

那一對堤壩上相擁的男女

因為堅信未來

愛上了潮聲的述說

我，一直蝸居在東海曲折的海岸線邊

有時忘了說善與贊美

麻木了巖礁強硬的堅守，和小小的貝或螺

執著的努力

我誤將工業對海的侵襲，當做

文明的另一種容納

而我愛上海的理由，多么不牢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