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慶與《奇襲白虎團》

士齊

被包辦的“嚴偉才”

宋玉慶生于青島，父親是位琴師。小時候，家住青島中山路華樂戲院的樓上。童年印象最深的是，每天早上天不亮，就看到演員們爬起來練功。晚上大幕落下后，他也不想睡，總想看看舞臺后面的究竟。這時的他當然不可能懂得，京劇，這個中國傳統文化的象征符號，已經與生俱來地占據了他的生活，并開始左右著他的人生。

不到8歲時，青島解放了，他們科班將近30個孩子，全部被收編到膠東軍區政治部京劇團。所以，宋玉慶不到8歲就穿上了軍裝，是個不折不扣的老革命。

1953年宋玉慶轉業到山東人民京劇團，即后來的山東省京劇團。此后不久，馬連良從香港回來不久，到青島演出。那天演的是《清風亭》，劇中需要一個小孩子演張繼寶，于是借用了宋玉慶。馬連良看這孩子在舞臺上瞪著眼，也不害怕，一招一式很像那么回事，滿心喜歡。演出結束，老先生專門送給宋玉慶一個影集，里面有馬連良的照片，還題了字：“玉慶小同志，將來文藝界之大器”。

1963年，為了應對全國京劇現代戲匯演，山東省將《奇襲白虎團》列為重點劇目，1964年6月赴京演出并一炮打響，八一電影制片廠想把《奇》劇拍成電影。江青知道消息后插了進來，問：“是想搞樣板戲還是拍電影？”劇團當時已經在八一廠拍了半年的樣片，聽了江青的話，不得不撤了下來。

1966年，江青調《奇襲白虎團》去上海匯報演出。江青看完演出后做出“指示”：要查查是誰指揮的打“白虎團”的戰斗。后來查到一封毛主席指揮戰斗的電報，江青喜出望外，對《奇襲白虎團》的熱情也高了起來。江青要求砍掉劇中團長、政委的唱段，增加嚴偉才的唱段，以突出主人公。《趁夜晚》在過去是團長的一個大唱段，最后只保留了六句。

1969年，江青讓山東省京劇團跟中國京劇團合并。這期間還暗中讓中國京劇團排演了《奇襲白虎團》，但看完中國京劇團由浩亮（《紅燈記》中李玉和的扮演者）主演的《奇》劇，她對浩亮說了一句：“你不如小宋，還是把小宋調來吧。”1970年1月，又是江青的一句話，將山東省京劇團歸還給了山東。自此，宋玉慶逐漸成為中國文藝界的大紅人，深得江青喜歡。甚至，江青對宋玉慶的生活包括婚姻，都是直接干預，濟南軍區前衛京劇團女演員王靜玉后來成為宋玉慶妻子，也是得到組織認可同意的。

60年代的國家青春偶像

1964年，全國京劇現代戲觀摩演出在京舉行。當時的文化部副部長陳荒煤事先看了《奇襲白虎團》的演出，非常贊賞。后來這個劇被安排在首輪首場在北京人民劇場演出。

1964年8月10日，他們為毛主席演出了《奇襲白虎團》。這個日子宋玉慶記得非常清楚，他認為這是劇團的光榮，也是自己一生的光榮。他不記得自己怎么緊張，只記得北戴河的白天很熱，又發著高燒，滿臉的熱汗把油彩都化了。“毛主席坐在第八排中間，他的前面沒有人。演出結束后，毛主席還上臺接見了我們。”

從北戴河回來后，他們又到人民大會堂為國家領導人演出，劉少奇、朱老總、陳毅、董必武、賀龍、羅瑞卿等都去看了。“周總理總是在很晚的時候，從后門悄悄進來看最后一場。”周總理看過不止一次，對宋玉慶的表演非常贊賞，接見劇組成員時，稱贊宋玉慶“演兵像兵”。

這個劇對主要角色嚴偉才的要求特別高。雖然是部現代戲，但傳統京劇的基本功幾乎全用到了，被稱為“動作片”。很多四五十歲以上的人，都記得當年電影《奇襲白虎團》上映時的轟動場面。這固然因為當時文化生活貧乏，“八億人民八個戲”。但大量的觀眾來信，卻是人們自發寫的。“當時盛蘋果用的是柳條筐，來信裝了滿滿6大筐。”

這是劇組也是宋玉慶人生最為輝煌的鼎盛時期。

被樣板戲改變的命運：

“打敗美帝”唱到美國

1965年，劇組到上海改戲。回來之后，已是1966年，“文革”爆發了。作為知名演員，宋玉慶自然免不了被沖擊。他和老干部們一起，被戴上高帽子挨批斗，說他屬于“三名三高”（指名作家、名演員、名教授；高工資、高稿酬、高獎金）。

宋玉慶一度寫信給江青求救。江青得知后將山東團的多名演員接到北京京劇團安頓起來，之后宋玉慶被安排出任山東省文化局局長。后來拍攝《奇襲白虎團》的樣板電影時，宋玉慶的嗓子已經遭到了損壞。為了保證影片的拍攝，攝制組只好從宋玉慶過去演唱的錄音帶里一寸一寸地挑選、剪輯，為影片配音竟花去1年10個月，直到1972年9月才完成。

1976年，“四人幫”倒臺后，作為樣板戲主演的宋玉慶，不可避免地再次經歷挫折。他曾被關在濟南歷山劇院后面一座樓的房間里隔離審查。之后，又被發配到電影洗印廠勞動改造。穿著工作服，每天打掃衛生，扛水泥包，扛鋼筋、水管。

這之后，雖然不再搞大批判了，但宋玉慶還是想跳出這個漩渦。因為國家規定滿40年工齡可以離休，所以1988年，在他剛滿48歲那年，就提前遞交了離休報告。1998年，又帶著全家人遠赴異國他鄉，“只希望自己能夠有一個平靜的生活”。

到了美國之后，他經常被人認出是曾經大紅大紫的“嚴偉才”，也經常被邀請參加各類演出，但更多時候只是到公園吊嗓子、練功夫，享受那種單純、平靜、安寧。唱戲就是唱戲，哪怕在美國的地面上唱“打敗美帝野心狼”，也再沒有人來興師問罪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