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江有水千江月

崔耕和

極喜歡一句禪詩：“千江有水千江月”，后面還有一句妙語：“萬里無云萬里空。”兩句空靈相對，雅到了極致，字字閃現琴心韻味。

千江有水，月映其上，萬里無云，一碧如洗。置身這樣的場景，沒有人不會陶醉其中。千江有水，自然會映出天上的月亮，不必執著于月亮之高遠。想一想人的內心又何嘗不如此呢？內心若有映月之物，得月又有何難？萬里無云，自然會顯露無垠的天空，眼前了無遮擋，視界自然寬闊，而及時清除覆蓋內心的云，心域又豈止千里萬里？原來，境界是修煉的，景象是心造的。念隨心轉，一念一天堂。心念一轉，低頭看看水，抬頭看看天，就與絕妙的美好撞了個滿懷。

千江有水，是映月之鑒，心中有水，是月明之需。以江水為鑒，江水是奔涌不停的，所鑒必是滿江的碎月。以心鑒月須求靜，水靜方能鑒真月。心靜了，才能觀照真實的自我，才能觀照萬物的本性，心境平靜無瀾，圓圓的或彎彎的月亮才會映照其中。

萬里無云，妙在及時清空自己。“空”是人生的至高境界，空杯可以盛水，空房可以住人。一空萬里，真空妙有。“空”是“有”的可能和前提，“空”是“有”的最初因緣。人生如茶，空杯以對，才有品不盡的茗香，品不完的幸福和感動。“有時候，我們不得不流完所有的眼淚，好騰出地方給一顆充滿微笑的心。”每聽此語，總會淚涌，同時嘴角掛上淺淺的微笑。

聽說觀世音菩薩還有一個別號叫“觀自在”，因為不論世相如何，她總能觀人自在，觀事自在，觀境自在。人有優劣，事有好壞，境有順逆，她一律不分別，一律觀自在。每每學菩薩的樣子觀照自身，得一點皮毛，總能心生喜歡。王國維先生的三重境界說也許能詮釋心境的這一凈化歷程。“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斷天涯路”，這是一重境界；“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慚寬終不悔”，這是第二重境界；“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才是頓悟、自在的境界。這其實是簡單進入復雜，再回歸簡單的歷程。隨緣、隨性、隨心而動，不急不躁，簡簡單單，順其自然，就這樣生活，就這樣思考，著實妙不可言。

讀過《詩經》的人都知道這樣一種現象，在優美的愛情詩句中，時不時夾雜著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諸如此類的詞，這說明從洪荒的年代，我們的祖先就開始了人生的思考，就有了做人的恐懼和憂傷。看過《白蛇傳》的人都知道，妖精修煉千年才可以做人，而人生僅百年，更要活到老，學到老，修煉到老。話說回來，盡管“千江有水千江月”，但，“千江月總是一輪明月”。所以，明朝洪應明說了“心珠宜當獨朗”，做人的道理，說簡單真是簡單，不管有月無月，一個“獨朗”，全在其中。

（編輯 慕容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