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終的醫(yī)生與關懷的本意

保羅·麥克林

與常人一樣，醫(yī)生也會死亡。但是他們的死，卻往往與常人不太一樣。

曾經(jīng)有一篇題為《醫(yī)生如何面對自己的死亡》的文章廣泛流傳。文中，醫(yī)學博士肯·默里給大家解釋了死亡的一個獨特的側面——“醫(yī)生走向死亡的不尋常之處”，身為南加利福尼亞大學家庭醫(yī)學教授的默里寫道，醫(yī)生的死亡“并非在于他們獲得更多的治療，而是相反。”

2014年初，凱特·格蘭杰也親歷了這一切。與默里一樣，格蘭杰也是一位醫(yī)生。同樣的是，格蘭杰對待死亡的態(tài)度及其所采用的方式，也受到她的醫(yī)學知識的影響。

格蘭杰醫(yī)生對死亡的感知與常人有所不同：診斷為不治之癥后，她知道自己時日不多。這一點也似乎在不斷地提醒她怎樣去生活：她安排了外出旅行；重溫了婚姻誓言；定期抽出時間安心陪伴家人；并且，一直堅持為病人看病。

她把時間都花在了自己所珍重的事情上了。

剛剛三十歲出頭的格蘭杰在英國專門從事老年醫(yī)療與臨終關懷的保健工作。她對老年人的深厚感情源自于她母親的影響——她的母親曾經(jīng)經(jīng)營過一家為有精神健康問題的老年人而設立的日間志愿護理站。

“我喜歡和老人們聊天，聽他們講述自己的人生”，身處英國韋克菲爾德的格蘭杰通過電子郵件告訴我。

然而，不幸的是，格蘭杰自己卻無法像他人一樣慢慢變老。但是，她爭取不浪費剩下的每分每秒，并且慷慨地將時間貢獻給醫(yī)學。這樣的態(tài)度讓人備受鼓舞。她已經(jīng)將自己的經(jīng)歷寫成了兩本書，并且正在撰寫第三本。她把這些都視為她對醫(yī)患關系以及公眾參與醫(yī)療的責任，她同意通過郵件與我分享自己所做的這些工作。

我是在社交媒體“推特”上開始注意到格蘭杰的。那是2012年，我正在搜索所謂的“利物浦臨終病人護理路徑”（LCP）——這套非同尋常的護理指導方針是由臨終關懷醫(yī)院的醫(yī)療實踐中總結而來的，它在英國產(chǎn)生了“死亡小組”式的騷動，其后便被終止使用。自那以后，我開始關注格蘭杰的博客和推特。

最初開始關注“利物浦臨終病人護理路徑”，是在我思考“無效醫(yī)療”這一奇特的概念之時。這個概念本質上是指，在病人的治療與護理過程中，由一方來決定從某個時間點開始，對病人采取的醫(yī)療措施不再以治療（或治愈）疾病為目的。當然，病人可以做這個決定；但是通常情況，做決定的還是醫(yī)生。而格蘭杰的雙重身份，意味著她一個人代表了醫(yī)患雙方來做出決定。

作為醫(yī)生，即使是在嘗試治療或減緩癌癥擴散之前，格蘭杰就知道“這些都是徒勞的”這個冰冷的事實。在她的博客中，有“親愛的化療”這樣一篇日志，她用令人動容的方式告訴大家，她內心里已經(jīng)接受了診斷以及疾病預后的結果，并且決定放棄下一輪化療。

格蘭杰在最近的一篇博客中分享了一位詩人向她的致意：“人生就如同呼吸，你吸入自己完整的一生，呼出了對世界的激勵，你堅定地活在此時此刻，讓自己遠離平庸和愚鈍。”

在老年保健與臨終關懷方面，格蘭杰是一位溝通與交流的專家。從前，我一直認為有些醫(yī)生天生就不善于交流，但是格蘭杰的故事告訴我，我的這個看法是錯誤的，這讓我頗為慰藉——溝通能力是可以學習的。她說；人們需要時時努力地去學習。

患病經(jīng)歷，使格蘭杰變成了一名更好的交流者。就如她在郵件中所寫：“我特別想去照護好我所負責的臨終病人。在我自己生病以后，我在與他們及他們家人的談話中投入的情感更多了。我也十分渴望了解他們的愿望。如果他們想出院，我就會努力幫助他們安然出院。要做到這一切，就意味著我需要加班加點。”

格蘭杰又對我說，“現(xiàn)在，我變得更加關注自己的身體語言了。看護病人時，我會跪在或坐在病床邊，與他們保持平視，并且在病情嚴重時多予撫摸，安撫病人的情緒。一般情況下，我不會告訴病人或病人家屬我自己得病的事兒，但是，我自己患病的經(jīng)歷也讓我更加深入地理解他們的感受，更容易加入到與他們的對話中，甚至和他們一起討論對未來的恐懼這類艱難的話題。”

對于格蘭杰醫(yī)生自己的恐懼，毫無疑問，她會在正確的時間、以正確的方式、選擇正確的對象予以傾訴。但是在同一封郵件中，她也實事求是地對我說過“未來幾個月我就要死去”這樣的話。而在信的開頭，她卻首先寫上——“祝您圣誕快樂！我的圣誕節(jié)也很完美。”

我相信，她的一字一句都發(fā)自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