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珞

中國的商業環境變了。
改革開放初期,抓住老鼠就是好貓,客觀上鼓勵了商業賄賂。2013年發生很多和商業道德有關的事情:微博等自媒體的出現,使大案都在官方宣布之前展現在大眾面前,政府由此面臨較大的政治壓力。普通消費者對國產產品失去信心同時,除了要求政府對于這些國內企業提高監管力度,只能將希望寄托給進口產品。這使得中國政府一改過去對外企盡量回避的態度,開始直接打擊,官方媒體對于外資品牌質量問題提高了報道的力度,有明顯地平衡和轉移視線的用意。針對GSK等四家外資藥企在中國商業賄賂行為的打擊引起了國際關注。外企20多年前學會在中國做生意的方法,如關系經濟等等,要反思了。
企業理論和產權理論告訴我們,一個人不可能對自己做出不道德的行為,也就是說擁有剩余權的一方對資產的回報是真正負責的,它不可能侵犯自己的利益。只有不具有剩余權的代理人才會做出對財產不利的事情。所以商業道德風險只有在分工合作的時候才存在,代理人和委托人一定有不同的利益,好萊塢電影《搶錢世界》(other peoples money),說的就是這樣一種現象。跨國公司由于層級多,分工復雜,和對剩余權已經不敏感,所以商業腐敗的機會是很多的。
商業道德具有三個要件:第一,利益沖突;第二,專業地位影響力;第三,以傷害相關方而使自己獲益的主動意識。如果不完全具備這三個要件則不構成商業道德問題。
第三點特別道出了商業道德風險和一般風險不同的地方:商業道德風險是行為人為主動讓其發生,其他風險具有隨機性偶然性。從制度經濟學角度看,商業道德問題是商業成本問題,或者是交易費用問題。
2013年全球反商業欺詐調查顯示,中國的商業道德水平嚴重滯后,中國的高管更愿意通過賄賂解決公司的業務問題,普遍不了解通過所謂第三方代理實施的一些違規行為,企業其實是要負連帶責任的,對于合作企業的盡職調查沒有商業道德內容。
這類調查反映了中國商業環境的現狀。然而,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中國商業道德滯后?我認為有主要三個原因:第一,“貓論”讓社會失去價值觀;第二,中國傳統商業道德不發達;第三,中國的商業精英還只是第一代。
“抓住老鼠就是好貓”造就的是只講目的不講手段的商業道德文化。上個世紀70年代末,鄧小平樸素的經濟思想,所謂貓論,拋開意識形態紛爭,讓一部人人先富起來的政策在當時具有積極的作用。但是,隨著商業活動對社會的滲透,在商業利益的誘因下,價值道德缺失的問題凸顯,貓論客觀上只講目的不論手段的本質,成為了中國商業道德文化的障礙。一部人先富起來的國策,也有違反公平原則。西方實踐表明,道德的核心是公平思想,沒有了公平思想,道德無從談起。西方的道德傳統從摩西十誡開始,有不做偽證不欺詐,尊重產權的訓誡。最重要的是,摩西十誡是人神契約,人對神的敬畏是契約關系,契約關系背后是平等關系,所以西方道德的基礎就是平等和公平。 而儒家思想的孝道和等級制度,妨礙了公平思想的發展。
第二,在中國文化里,道德是社會的基礎,也是立法的基礎。儒家的道德原則成了立法的指導原則,法律是維護道德的工具。雖然中國也有尊重私有產權的思想,如孟子的“恒產者有恒心”,民間有“父債子還”的做法,但在商者居末流、長期奉行重農抑商國策的中國社會對于商業道德的需求有限。所以中國的商業道德并不發達,職業道德更不發達。
古代中國的法律基本上都是世俗性的法律,人始終是自己的主宰者,神的地位是很不顯著的。中華法系的“精神內核”儒家思想主張“入世”,參與社會生活,遠離鬼神之說,天和神的概念并未被引入律法。
第三,博弈論對于商業道德的研究表明,商業道德可以在多次博弈互動中形成。 中國改革開放后,外資企業帶來了市場對于職業人士的需求,上世紀90年代第一代創業者以及互聯網創業精英,共同構成了第一代中國商業精英,但這還僅僅只是第一代人。
香港商業精英從20世紀初的買辦開始算起,起碼有4代了。他們對于約定俗成的商業道德規范具有信心。內地第一代商業精英和白領現在還沒有退休,好的商業道德積累還沒有得到足夠的時間。在香港這樣一個有法制傳統的商業環境里, 尚且需要幾代人的浸潤,才能形成好的商業道德文化,在中國這樣一個缺乏法制和公平規則的環境里,商業人士無法建立對于商業道德的信心和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