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陸軍轉型：揮師亞太兵行險招

史春樹

一架來自夏威夷的直升機在“伊利湖”號巡洋艦上空繞了兩圈，對準艦尾的停機坪徑直降了下來。異乎尋常的是，這架直升機先在離著艦點半米的地方停頓了片刻，才像下定了決心般，咣當一聲重重砸在甲板上。巡洋艦上的所有水兵，都為這只“菜鳥”捏了把汗。

機身上的“美國陸軍”幾個黑體大字是它招人害怕的主因。按理說，陸軍直升機不應該和軍艦出現交集，但對當下的美國陸軍來說，如此冒險實屬迫不得已。

新司令的新“戰斗”

近3年來，隨著五角大樓越來越多地將目光投向太平洋西岸，擔心遭到冷落的美國陸軍試圖在新戰略中分一杯羹，由此卷入了繼阿富汗和伊拉克后的又一場“戰斗”，對手則變成了本國的海軍陸戰隊。考慮到在朝鮮半島以外的任何地方發生大規模陸戰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文森特·布魯克斯上將接管太平洋陸軍司令部（以下簡稱“太陸司”）后，急欲打造一支更加靈活高效的力量，以應對小規模沖突、孤立的侵略行為和自然災害。

這次轉型中的挑戰著實不少。目前，太陸司旗下的多數單位駐扎在夏威夷、阿拉斯加乃至華盛頓州。為克服地理位置上的“先天不足”，布魯克斯正尋求國防部授權，把本土的精英步兵旅輪流派往亞洲，每次駐防幾個月，再輪換至其他國家進行訓練和演習。據稱，這種部署策略，能確保陸軍更好地處置人道主義危機和地區安全威脅。與之配套，美國陸軍還把自身參與自然災害救援的過程拍成專題紀錄片，作為在決策層面前表功的手段。

陸軍的各種動作讓海軍陸戰隊頗為不悅。美國海軍陸戰隊向來以獨一無二自居，現在韓國駐有3個步兵營和一個航空聯隊，在日本沖繩有一個后勤補給大隊，均不受所在國管轄；還有至少一個遠征分隊常年在海上游弋，同各國進行軍演、處置危機。“他們（陸軍）試圖在太平洋創建第二支海軍陸戰隊，這是一支國家不需要的部隊。”海軍陸戰隊的一位將領稱。

美國陸軍與海軍陸戰隊的“內訌”不可小覷。布魯克斯等一旦成功，就能獲得對“亞太再平衡”戰略的部分解釋權，海軍陸戰隊必然因此受到排擠。反之，若此計不成，陸軍多半會淪為下一輪裁軍的頭號犧牲品（現已確定到2017年將從54萬人減至49萬人）。

五角大樓移情別戀？

如果讓時光倒流半個世紀，彼時的亞洲還是美國陸軍的主場。首先在夏威夷建基地的是陸軍；二戰時，陸軍在太平洋的兵力5倍于海軍陸戰隊，在朝鮮和越南戰爭中亦獨領風騷。直到上世紀70年代，陸軍將重心轉向西歐，才把“保衛亞洲”的擔子扔給了海軍、空軍和海軍陸戰隊。當下，海軍陸戰隊在西太平洋駐軍約2.4萬人，而陸軍在韓國之外不足2500人。

起初，亞太美軍日趨拉大的兵種實力差距并未讓陸軍高層感到危險，后者認為亞洲遠沒有中東那么重要——中國尚未成為軍事大國，而且在伊拉克和阿富汗還有仗要打。事實上，過去10年的大部分時間里，陸軍的人員密集型反叛亂策略，確實很對五角大樓的胃口。

奧巴馬政府將戰略重心東移后，情況急轉直下。前防長羅伯特·蓋茨在任期間拋出的“空海一體戰”學說，要求海軍、空軍和海軍陸戰隊發揮帶頭作用。該戰略認為，東亞不太可能爆發持久的地面戰；相反，美國應有能力依靠空軍的隱形戰斗轟炸機、海軍的瀕海戰斗艦和海軍陸戰隊化解危機。“美國要維持軍事行動自由和部署軍力的能力，‘空海一體戰是不可或缺的，”海軍作戰部長格林納特在給時任空軍參謀長施瓦茨的書信中寫道。

沉迷于中東戰事的陸軍最初沒有理會“空海一體戰”，其御用戰略家依然相信下一場戰爭最可能發生在中東，并提出“戰略地面部隊”概念，認為強大的步兵和裝甲部隊才符合國家利益。但白宮和五角大樓始終不為所動，時間久了，擔憂情緒開始在陸軍中悄然蔓延。

先天不足，轉型艱難

各種跡象顯示，美國陸軍參謀長奧迪爾諾上將堪稱“向西轉”的急先鋒，他最有代表性的舉措就是提升太陸司主官至上將級別，明顯高于其他戰區的陸軍司令部。這個職位需要更多外交才能，而布魯克斯能以迷人且超凡脫俗的方式表述戰略方針，自然成了最佳人選。

盡管太平洋總部常年由海軍上將掌舵，陸軍官員堅稱，一位陸軍上將能跟某些亞洲大國的軍隊高層走得更近。如布魯克斯所言，“同為陸軍指揮官，彼此容易達成共識。”

話雖如此，去年7月上任后，他的第一項工作依然是確保太平洋戰區所有陸軍單位步調一致。過去10年中，陸軍第1軍（總部位于華盛頓州）、第7步兵師和第25步兵師等單位不斷被派至伊拉克和阿富汗。眾多指揮官無暇看東亞一眼，下屬部隊整日期盼部署通知。“我們陶醉在‘陸軍天生為遠征的幻夢中，”駐夏威夷的25步兵師師長福勒少將坦言。

直到2013年，五角大樓才答應了太陸司旗下單位不再去阿富汗輪戰的要求，從而催生了訓練和規劃的種種變化：不再專注于沙漠戰訓練，打算重新開辦叢林戰學校；各部還制定計劃，要求工程師、醫務人員和通訊技師等能在24小時內飛至亞洲各地救災。

但無論準備多充分，“路途遠，腳力慢”始終是陸軍面臨的難題。去年的美日聯合軍演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演習預案假想北海道遭到入侵，結果，第25步兵師的參演部隊姍姍來遲，在“反攻”開始第4天才登陸，海軍陸戰隊則提前一天到達出擊位置，以逸待勞。

世易時移，風光不再

在那架OH-58“基奧瓦勇士”偵察直升機飛抵“伊利湖”號之前幾分鐘，飛行員菲利多中校不止一次低頭觀察軍艦的甲板。盡管他駕駛的是美國陸軍最輕便的飛行器，但相對巡洋艦狹小的停機坪，OH-58的體型還是顯得笨拙了些。“我要在那東西上著陸嗎？”他一邊小心地擺弄著操縱桿，一邊自言自語。接下來，便出現了文章開頭的驚險一幕。

缺少專用著艦設備，是菲利多無法從容降落的原因。然而麻煩遠未結束。因為軍艦的輸油軟管出了故障，直升機無法補充燃料。艦上人員決定把“基奧瓦勇士”拽進機庫時，又發現旋翼前緣差點擊中金屬支撐梁，用膠帶將葉片固定后才算了事。

陸航飛行員堅信在艦上著陸不成問題。“這將為我們穿越太平洋提供便利，”第25步兵師的陸航旅旅長霍利說。海軍陸戰隊的同行則沒這么樂觀，他們聲稱，上世紀90年代中期在海地，陸軍直升機一時興起，在軍艦上起降了幾回，導致幾架飛機受海水腐蝕而報廢。

在他國駐留更多士兵，也可能引發更激烈的反美情緒和東道國政府的不安。陸軍為此專門給駐相關國家的美國大使打了招呼，期盼外交部門出手相助。事實上，海軍陸戰隊的遠征部隊也會進行類似的部署和訓練，但他們以兩棲攻擊艦為基地，萬一惹出麻煩也能迅速離開。

回想伊拉克和阿富汗戰爭期間，海軍陸戰隊曾屯兵沙漠，遠離海洋，和陸軍一道摸爬滾打。如今“主客易位”，布魯克斯有些感慨。“我一直希望聽別人說，海軍陸戰隊和陸軍有很多共同點。不過老實講，我們有不少東西無法與他們相比——缺少高級攻擊直升機、小型無人偵察機以及醫療后送機組。我們正尋求互補，在太平洋還有很多事情可做。”

摘編自2014年1月22日《青年參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