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猴戒煙

苗連貴

動物園猴山有只小猴健健，生性頑劣，但天賦不低，模仿力強，教什么會什么，學什么像什么，尤其練得一手騎自行車的絕活：能雙手撒把，飛車倒立，騎車帶人（猴），因此健健是動物園的表演明星，每次都有演出任務。

飼養兼訓練健健的是老張。老張平時工作是蠻敬業的，但嗜煙如命，嘴里像插著個煙囪，終日青煙縷縷。這自然影響猴子。健健生性好奇，見什么都想過把癮，它起先尖著鼻子嗅那煙味，似乎也不難聞，后來跳著、撲著搶老張嘴里的煙。老張好開玩笑，索性把煙卷丟給它，誰知這猴兒居然也學著用那毛茸茸的爪子夾起煙卷，人模“猴”樣地吸起來，開始也嗆得鼻眼流水，抓耳撓腮，唧唧亂叫，后來竟也能嫻熟地大口噴吐了。從此老張抽煙要給它留個煙屁股。如此日日熏陶，久而久之，健健染上了煙癮，且煙癮見長，當初的一天幾個煙屁股根本不夠打發它，它要跟老張一樣，抽整支的。

這一下老張虧大了，自己抽煙的錢都緊巴巴，哪供得起它？不行，戒煙。但健健不干，每日煙癮一犯，纏著老張要，不給，就撒潑打滾，或冷不防跳上老張肩頭，撕扯他的頭發。這還不打緊，這廝狡黠、刁鉆，還常以罷演相要挾，車子騎得好好的，忽然一摔，倒地，倏忽鉆入山洞，再不出來。更邪乎的是，這猢猻煙癮上來常要生事，一見抽煙的游客就按捺不住。一次，它居然躍過護攔，從一位游客手里奪下煙卷，游客驚魂未定，它卻早已坐在猴山上逍遙自在地噴云吐霧了。老張向客人又敬煙又奉茶，陪了許多不是，幸未引起投訴。

再一次，這猴頭煙癮犯了，呲牙裂嘴，狂躁不安。恰好來了幾位牽著京巴狗的女士。那些狗兒驕矜，也未見過世面，不認得這顛狂的潑皮，于是仗著狗多勢眾，沖著它狂吠不已。這猴頭正想尋釁發泄，見是幾個嬌生慣養的窩囊廢，頓時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呼”地竄出欄桿，逮住其中一只雪花獅子狗，抓住脊背，張嘴就是一口，一聲慘叫，鮮血染紅了雪白的狗毛，眾狗驚駭四散。這下老張慘了，硬是向狗主人賠了整整五百元，還受到園領導好一頓批評，勒令限期給健健戒掉煙癮。

看來硬戒是不行的，用戒煙糖、戒煙貼也都不靈，如何是好？后來老張聽說有一種“睡眠戒煙法”有效，即煙癮上來，不抽，小睡一刻，醒來煙癮可除，這倒不妨一試。老張先以自身做實驗。那天他公休在家，煙癮上來，犟著沒抽，倒床睡下，也是“悶上心頭瞌睡多”，一時睡著，醒來，果覺煙癮下去不少，接連幾日，屢試不爽。老張立馬將此法推行到健健身上。但一想，這廝生性好動，整日未有寧時，如何肯睡覺？左思右想，終于想出個以酒催眠的法子，有些失眠者不就是靠臨睡前“咕”幾口酒而酣然入夢的么？說干就干。

這天，老張在健健犯癮時，把事先備好的燒酒倒了半碗，又兌了些蜂蜜，香香的，甜甜的，這猴頭肯定愛喝。果然當老張端著碗撩撥它時，它用鼻子嗅嗅，用爪子蘸一點嘗嘗，兩只猴眼骨碌碌看了看老張，確信不是捉弄它，便劈手搶過碗，呱呱一氣飲盡，連碗邊流出的汁水都用舌舐凈。健健興奮了，在地翻了幾個跟頭，打了幾個八叉，抓住山藤蕩了幾下秋千，山石上跳上跳下幾個來回，須臾乏了，翻身倒地就睡。好了，著了道兒了！此后每當健健犯癮，老張便以此法治之。數日下來，這猴兒果然安寧多了，再不生事，見了抽煙的游客也不再亢奮。戒煙成功，老張大喜！

但有一樣，從此健健變得無精打采的，想撩它耍套把戲，莫說再現飛車倒立的絕技，就是讓它表演諸如敬禮、飛吻之類的小兒科，也懶得動了。緣何？咳，這猴兒戒掉了煙癮又害上了酒癮——這可是老張萬萬沒想到的。

動物參與人類的“文明”，這樣合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