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宇烈
古代的文人,情感特別豐富,想的問題也特別多,想的問題一多,就容易傷感、激動、抑郁。那拿什么進行調劑呢?“雅事”。琴棋書畫是文人比較受推崇的“雅事”,它們在文人的生活中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是調節心理的重要載體。
《禮記》上記載:“無故不撤琴瑟”,現在我們把彈琴當成比賽,已經失去了其本身的功能。
關于下棋這一“雅事”,張伯駒先生曾對我講:自己經常下衛生棋。當時這個“衛生棋”讓我困惑了好長時間,棋還分衛生和不衛生之說嗎?后來在讀書時找到了問題的答案——老子曾講過:衛生之精。“衛”實際上是保衛、維護的意思,“衛生”是衛護生命。所以張伯駒先生下的是衛護生命的棋。下棋不是為了競技,不是為了比賽,而是為了自己更加心平氣和。缺少了心平氣和,人的五臟就容易失衡,就把生命的規律打破了。“中國的文化,分成道和藝兩個層次。因此我們要明白天地怎樣生萬物,人在天地之中又是一個什么身份。天生地養,天覆地載,天地之中萬物生生不已。但人為萬物靈長,自由度大,每每圖一時之快做出超越界限、違背自然規律的事。過分放縱了自己的情欲,或者過分的壓抑了自己的情緒,都是不好的。所以人們需要通過下棋這類的“雅事”來進行調整,把生活節奏進行有效的調節,把不平靜的情緒平和下來,達到一個中和的狀態。
中國古人講到繪畫的時候,講究經營布置,搭配的恰當。全是濃墨不成畫,一定要濃淡相間,一定要遠近配合,有一個和諧的東西在里面。中國的書畫藝術,不是在比技巧,而是強調其對于人生的領悟,人生的超越和提升,能夠起到一個什么樣的作用。如果要比較的話,西方的藝術注重技巧第一,中國的書畫藝術注重意境,如果一味強調專業的話,在人們心目中恐怕只是一個匠人,所有的大藝術家都不是專門所從事一個方面的,整體的藝術修養提升以后,作品成為心中情感的一種自然流露,有一種和諧的因素在里面,這樣的作品感動了大家之后才能成為成功的藝術家。繪畫藝術和中國的文化是一致的,是一種和諧的文化。生命的健康也必須是和諧的。不和諧了,健康就要出問題。
除了琴棋書畫之外,文人還有很多的“雅事”,其中喝茶、焚香、賞花,即我們平常講的茶道、香道、花道。中國的整個文化也好,養生也好,最核心的理念就是和諧。很多養生家認為養生就是去害,所謂的害就是過和不及。我們一切的藝術活動最終都是要達到這樣的目的——對和諧身心有益。所以文人“雅事”不是附庸風雅,不是為了顯示自己的高超的技藝,而是去營造和傳達自己平和的心境,去尋覓生命的知音。這里以文人為例,事實上適用于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