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育的“私人訂制”時代

安然

（作者系本刊科學編輯、醫學科學碩士、哈佛大學尼曼訪問學者）

1988年3月10日，鄭萌珠在北京出生，從那以后，為她接生的醫生張麗珠就有了中國“試管嬰兒之母”的稱號。在某種程度上，正是因為這里誕生了中國第一例試管嬰兒，張麗珠所在的北醫三院婦產科也成了中國生殖醫學水平最高的機構。如今，25歲的鄭萌珠大學畢業后回到出生的地方，成為這里的工作人員，這家醫院也專門成立了生殖醫學中心，并且遷移到醫院附近的一座大樓里——不孕不育患者越來越多，因而不得不買下一座本來用作商場的大樓，自立門戶。就算是這樣，掛號的人每天還是順著高高的臺階一直排到馬路上。

中國臨床醫學的發展有一個其他國家無法相比的優勢，那就是病人多，醫療實踐的機會多。在不孕不育者占育齡夫婦15%～20%的情況下，中國的生殖醫療技術近二三十年來有了很大的發展。當年，鄭萌珠的出生比世界上第一個試管嬰兒、英國的路易斯·布朗晚了整整十年。如今，世界上最先進的人工輔助生殖技術國內幾乎都能做。按規模來說，北醫三院生殖醫學中心則堪稱世界第一。

喬杰是北醫三院生殖醫學中心的主任，這位可算作是張麗珠徒孫的專家所率領的團隊，近日在著名的《細胞》雜志上發布了世界首個單個卵細胞的高精度基因組測序結果。這項突破不僅能用來預測來自于母親的遺傳性疾病，而且據預算，還能使試管嬰兒的活產成功率從30%提升到60%。

植入前遺傳學診斷技術可以把傳統的產前診斷提前到胚胎階段。這樣做的意義在于，可以在體外受精形成的胚胎中選擇健康的胚胎，然后再植入子宮，以避免某些遺傳性疾病在后代發生。喬杰領導的這項研究，可以說將讓這種技術變得更加精細可靠。

自從1978年世界上第一個試管嬰兒出生以來，相繼發展起來的新技術分別針對不孕不育的各種原因，為很多夫婦解除了不能生育的痛苦。這些技術不僅打破了人類生育方式的常態，而且業已形成了一個頗具規模的產業。

代孕技術通過體外受精，讓夫妻雙方精卵結合形成受精卵或者胚胎，然后移植到代孕母親的子宮內，借以完成妊娠過程。這樣，那些因子宮有問題而喪失懷孕能力的女性，就可以借助別人的子宮，擁有一個和自己有血緣關系的孩子。最近，美國一位58歲的母親為自己32歲的女兒代孕，預計將于2月初產下一名女嬰——真不知道這個家庭將來如何面對新技術帶來的人倫困惑。

現代生殖醫學的確為人的生育提供了越來越大的“操作空間”。除了代孕技術外，對于卵巢功能衰竭而不能排卵的女性可以利用捐贈的卵子為其解決生育問題。而采用胚胎凍融技術，能夠把胚胎冷凍保存起來。如果一次胚胎移植不能導致妊娠，日后可以將胚胎解凍后再植入子宮，這樣就可以增加妊娠的成功率。

針對男性不育的問題，從1992年開始的“卵細胞胞漿內單精子注射技術”在臨床上已得到推廣應用：醫生通過顯微操作，在體外將優選出來的單個精子直接注入卵細胞的胞漿內，使精卵結合。這項技術用人工注射代替了精子的自然選擇過程，解決了男性無精或者嚴重少精而造成的不育，被認為是生殖醫學領域的又一個里程碑。

為了滿足那些一心想“兒女雙全”的家長們的愿望，美國遺傳和體外受精研究所專門注冊了一個名為Microsort（這個自造的詞和微軟的英文商標只差一個字母，可以被直譯成“微選”）的公司來篩選精液中的X染色體和Y染色體。用篩選過的精液進行體外受精，就能按照個人意愿決定胎兒的性別。做這種準確率為93%的篩選試驗每份樣本要花2600美元，那些打定主意想要兒子或女兒的人都覺得這算得上是個公道的價錢。

在現有技術條件下，不光選擇生男生女有辦法，要想一胎多生幾個也不算什么難事。美國國家衛生統計中心報告稱，近20年來雙胞胎的出生率上升了74%，而三胞胎以上的多胎妊娠增加了5倍。造成這一現象的主要原因，就是人工助孕過程中過度使用的促排卵藥物。

輔助生殖技術發展至今，花樣翻新的手段除了充當不孕不育患者的送子觀音外，也讓各色人等在生兒育女方面有了更多的選擇。那些單身主義者、同性戀者、絕經后的婦女，以及HIV病毒感染者，現在都有可能得到和自己有血緣關系的后代。

和馮小剛在電影里編造的“私人訂制”公司相比，輔助生殖技術雖然在“成全別人”的同時并沒有“惡心自己”，但是，生殖醫學發展至今，需要面對的不僅是技術問題，更帶來一系列繞不開的倫理難題。而它所面臨的過度商業化和濫用的局面，如果不能很好地控制，更是有可能給人類帶來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