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對人的狩獵

羊小窮

有那么一段時間，上網的時候總有彈窗出來“某某學校校長帶小學生開房”、“某某地方領導嫖宿幼女”這樣的新聞，做新聞的還故意配上曖昧猥瑣的圖片，想提升點擊量，讓人心里除了忿然還多了些鄙夷。但《狩獵》這個電影里發生的悲劇，跟這些新聞是完全相反的。

盧卡斯是幼兒園老師，善良耐心又童心未泯。女孩卡拉對盧卡斯心存愛慕。同樣是年幼的蘿莉愛上歷經風霜的大叔，這個故事卻絕不像《這個殺手不太冷》那樣溫暖動人。女孩卡拉用一顆紙心和一個吻向盧卡斯示好之后，得來的卻是盧卡斯嚴肅認真的教導，“嘴對嘴的親吻只有爸爸媽媽才可以”。卡拉為此因愛成恨，向幼兒園園長暗示盧卡斯對她進行了性侵。

沒有人料想到一只美麗蝴蝶會是雪崩的源頭，也沒有人料想到女孩的一句謊言會是盧卡斯寧靜生活的終結。可愛女孩對園長說的話，無一不是天真而稚氣的，但細想卻不禁讓人毛骨悚然。每個人都設想孩子是世上最無邪的，卻不想洞悉人心的孩子比大人更有殺傷力。

而所有小鎮的特點就是，無論什么消息都能在一夜之間不脛而走，生活在鎮上的人們還頗有一些武斷的正義感。這里不得不提到的是幼兒園園長。看來全世界的大媽都有相似之處，善良，愚昧，但你又不得不承認她們才是所有輿論的源頭和傳播者。她們甚至自發組織了職能跟居委會相似的老大媽群體，來勸說盧卡斯的女友離開他。園長對盧卡斯的態度差不多就代表了后來所有人對盧卡斯的態度，一開始猶豫遲疑，到后來倒戈相向，到最后則像看到癩皮狗一般深惡痛絕。

有些時候，人們并不去做好事讓自己顯得崇高，而是通過貶低和打擊那些自認為有道德污點的人來提升自己的優越感。不要覺得這樣的人是少數，我們小區附近的刺青店老板車上到現在還貼著“寧叫華夏遍地魂，也要殺光日本人”的標語，菜場賣菜短斤少兩的老板娘也喜歡刻薄對面賣鹵味的風流女人鮮廉寡恥。一個人是如此或許顯得可笑，但是當所有人都對一個駭人聽聞的謠言深信不疑時，一切都開始變得可怕。

電影的名字叫《狩獵》，而盧卡斯在小鎮中四處碰壁只能居家不出的樣子則像極了遭遇十面埋伏的困獸。他最好的朋友懷疑他說的話，他的兒子因為謠言被迫住到前妻家里，他鐘愛的寵物Fanny成了人們的泄憤工具慘死在了自家門口，而他自己在便利店里被心存偏見的店員一頓暴打。盧卡斯的生活步入了極致的壓抑和灰暗。

平安夜，小鎮的人們都在教堂，盧卡斯帶著憤懣和痛苦來到了人們中間。一個善良又隱忍的人，彼時卻看起來有些無畏又悲壯。我以為在這一幕，不管如何，在神的面前，謊言會被拆穿，公義能得到伸張，屈辱會被洗凈，狼狽的人可以重拾尊嚴。但是都沒有，盧卡斯把他的朋友打了一頓，明明是無辜的人，反倒更讓大家厭惡。大概所謂正直善良，從來都不比正中下懷的言語來得討喜吧。有人曾說流言猛于虎，后來又有人說，人言可畏，但是可悲的是，人們更喜歡的是俏皮話和葷段子，更在意的是誰能拿出標新立異的觀點說出與眾不同的話，誰管真相后面的苦主最終能有什么結局呢。

朋友最終還是選擇相信盧卡斯的清白；在盧卡斯兒子的成人禮上，許多人都帶著微笑前來祝賀；看到盧卡斯的卡拉則依然像個天使。但是一年之后，人們并沒有忘記過去。那些人們的眼神依舊曖昧不明。和高大、溫和、氣定神閑的麋鹿一樣，他仍然是人們的獵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