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做強國企”的真實含義
編者按
未來十年,將是中華民族復興史上最寶貴、最關鍵的十年。中國經濟如何發展,社會結構乃至政治結構如何演變,如何適應未來的發展而主動地、自上而下地“重啟改革”?
主動應對經濟社會發展中的問題和矛盾,不失時機地推動各項改革應是我們在轉折時期的首選。本期推薦《改革:中國關鍵十年》,通過官員、學者以及企業家的思想碰撞,為中國重啟改革建言獻策。
所謂改革開新局,有一個重要課題,就是如何建立競爭性的市場體制。現在的體制還存在較大的缺陷,尚不能稱之為一個現代的市場經濟制度。
現行體制的“短板”表現為,市場沒有完全形成,它的產權基礎是模糊的,不能受到法律保護,例如土地產權正是許多問題的根源。目前,對于建立市場和保護產權的重要性,人們已形成共識,缺乏競爭卻往往被忽視,而市場的靈魂正在于競爭。
市場賦予力量,競爭帶來繁榮。美國經濟學家、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米爾頓·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說:“單單利用市場是不夠的,單有私有化也是不夠的,真正需要的是自由私人市場,這里自由的含義是對國內外的資源進行公開競爭。”
即使贊成市場化改革的人,對于什么是市場也常常有誤解。市場機制為什么能有效配置資源?為什么能形成所謂兼容的激勵機制?根本原因是通過市場競爭形成的價格機制反映供求,反映資源的稀缺程度。權力控制下的市場經濟,價格信號是扭曲的,不可能有效配置。
上世紀90年代中期,中國改革取得很大進步,一些不好的現象也隨之出現,有人解釋為市場化造成的。事實上,這不是因為市場化,而是權力控制了市場交易。當時思想上的許多爭論一直延續到最近幾年,中國出現的問題到底是因為市場化還是反市場化?
答案是,沒有競爭的市場比沒有市場更可怕。不論買賣一方有行政上的控制權,還是買賣雙方都被一個更高的行政權力所控制,都不是市場交易。在權力支配下失去了競爭性的市場,只是一種貌似市場的假市場。
市場機制是解決中國深層次問題的突破口,新形勢下的市場作用更應被重視。市場經濟的基礎是民營企業,如果有強大的國有企業任意占有資源、占有各種利益和特權,對市場經濟是一個巨大的破壞。因此,改革要向市場經濟過渡,國企改革是重頭戲。未來要實現GDP翻番,或者說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要縮小與美國的差距,國企改革十分重要。國企改革不好,就不可能組成一個有活力、有效力的民營經濟整體,對社會穩定也帶來諸多影響。
國企要做大,應該用一個好的系統來梳理改革。今天的國企與從前的國企是不一樣的,因為從1990年開始,大規模的改制和上市、引進信貸公司治理制度等等,使得2/3的國企開始虧損。而到今天,很多國企依然非常有能力,有很大進步。問題在于,由此產生了很多錯覺和幻覺,感覺國企本身基因就是好的、強的,要繼續做大做強,這只是一種幻覺。
一個企業,不論是國企還是私企,要有一個好的外部環境。新加坡是一個高度開放的小型經濟體,本島雖小,但是它有很好的航空公司——新航。作為國企,新航與國泰、華航、英航等全球最好的航空公司競爭。新加坡擁有政府主權,它一定是要有回報、要賺錢的,這與中國國企的體制不同。非商業的動機,導致銀行體系基本上破產,即使國企新有的模式經過改制重組,也都面臨一個新的困境和瓶頸。信貸公司都是有模式的,有董事會、外部董事、有披露,但是治標不治本。歸根結底,董事會不是最高的決策機關。國企要做得好,一個兩個好企業是可能的,但是不能太多,占整個GDP的比重不能太高。國家要支持一些公共品和服務性行業,如普通郵政和軍工。大部分營利性的行業,應該讓民營企業去做。
剩下的國有企業,應該真正實現政企分開,建立現代公司治理制度,實行董事會負責制,包括管理團隊選拔、任命、薪酬、考核、獎懲,都應由公司來決定,而不是由組織部門決定。近些年,“走出去”的中國企業,做成功的寥寥無幾,正是由于決策機制的問題。
此外,整個國有資產管理制度要改革。國有企業資產應劃撥到社保,由于老齡化,中國的養老缺口是一個很大的社會隱憂,對社會穩定而言是很大的威脅,必須充實社保。新一屆政府要有魄力,3年內把整個國有經濟的比重降低,剩下的國有企業真正實現政企分開,以商業化為導向。國有企業的存量,基本上劃入國家社保資金。
毫無置疑,全球洪流朝著市場驅動發展,一個健全的治理結構尤為重要。德國有一些十分有意思的經驗,比如兩層董事會、監事會制度。一層是董事會,實際上是管理角色,它上面還有一個監事會。另一層是執委會,確保管理企業是非常健全的,運用的資源也是非常有效的。執委會上面有一個更為多元化的監事會,是員工各方面利益的代表,與政體沒有完全直接的關系,而是強調如何找到權力的制衡機制。
推薦語守本分,有期待
中國新一屆領導剛上任就提出了以市場為主導、“把權力關進籠子里”的深化改革目標。這對每一位支持市場的企業家而言都是好消息。
人類社會的近代歷史,或許能為美國生物學家愛德華·威爾遜的螞蟻社會的“運氣”提供一點解釋:自上而下的、全社會各階層共同參與的變革,運氣就好些;自上而下的、過程中要掀桌子的變革,運氣就差些。我不愿將這種進程簡單描述為“革命”或“改良”,因為這種二元話語體系其實限制并束縛了我們對社會進程的想象。我們需要更包容、更含蓄、更容易說服其他人的話語方式來討論“社會轉型”問題。
我很贊同“理念社會變革的重要力量”這種說法。參與到他人中間也好,引導他人到我們這邊也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認清我們所肩負的使命,并且正視它、理解它、響應它,改善作為社會細胞的我們自己,以及我們身處的單元、組織和社區。
馮侖提出企業家對改革的態度應該是:守婦道,有期待。但他也強調,守婦道的前提是要能給婦人以期待。守婦道,僅僅是一種略帶自嘲的自我安慰。企業家們當然應該更謹言慎行,作為市場力量的代言人,必須為市場的健康發展負責。
企業家們對改革的期盼和設想,在這本文集中多有體現。但市場的力量不能總是等政策、要條件,企業家們更應從自己做起、從自律做起,努力營造更好的市場環境,為中國的現代化、市場化做出更多努力,這才是面向未來的企業家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