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勝軍 李翠珍
“十一五”以來,國家高度重視農民工培訓工作,出臺了一系列農民工培訓政策,各級政府及其有關職能部門也組織實施了一系列農民工培訓工程。正是在國家政策的強力推動下,我國農民工培訓規模迅速擴大,經費投入不斷增加,農民工的職業技能水平也有所提高。盡管我國農民工培訓工作進展巨大,但農民工培訓吸引力不強的問題依舊十分突出。因此,如何有效增強農民工培訓的吸引力,應成為我國當前農民工培訓改革的重點。
要界定“農民工培訓吸引力”的內涵,首先得明晰“吸引力”的含義。按《現代漢語詞典》對“吸引”的釋義[1],我們可以把“吸引力”理解為一個對象(人或物)依靠自身的特點、能量把其他對象引向自己的能力。這說明“吸引力”反映的是對象之間的一種相互關系。
農民工培訓是以培養農民工職業能力為目的的主體性實踐活動,其本質是一種價值關系,即作為實踐客體的培訓活動和作為實踐主體的培訓活動參與者之間的相互關系,它通過實踐主體的意愿和行為得以外顯。因此,“農民工培訓吸引力”可以合理地被理解為:農民工培訓參與者出于某種需求而表現出來的對農民工培訓的意愿和行為。如果農民工培訓吸引力強,農民工培訓的參與者就會表現出強烈的參與意愿,并采取積極行動;反之,則態度消極、行動不力。
增強農民工培訓吸引力是實現農民工培訓可持續發展的重要前提,對轉移農村剩余勞動力、加速農村城鎮化進程、深入推進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維護社會穩定等,具有重要價值和意義。實踐證明,缺乏吸引力的農民工培訓,將導致農民工培訓組織困難、培訓條件難以改善、培訓服務功能弱化、社會認可度和支持力下滑,并最終動搖農民工培訓的社會根基。
當前,我國農民工培訓吸引力不強主要表現在:
一是一些地方政府對農民工培訓的 “外熱內冷”。農民工培訓具有典型的公益性,政府是農民工培訓的第一責任人。“十一五”以來,中央政府高度重視農民工培訓工作,采取了一系列政策與舉措提升農民工培訓吸引力。如實施系列重大的農民工培訓項目(如“陽光工程”、農村勞動力就業計劃、中職擴招計劃、“雨露計劃”、“星火計劃”等),不斷加大農民工培訓經費投入,不斷擴大農民工培訓覆蓋面和提高培訓層次,組織編寫和免費發放了一些農民工培訓教材,等等。與此同時,各級地方政府也采取了相應的政策行動。但總體上看,一些地方政府及其職能部門對農民工培訓表現出“外熱內冷”,表面工作做得多,實際行動卻乏力。如有些地方沒有成立相應的農民工培訓管理機構,對農民工培訓疏于監管;一些培訓項目的地方配套資金常常不能足額到位;在制度上歧視外來農民工,僅給他們提供技術技能含量低、成本低廉的職業培訓,等等。
二是企業參與農民工培訓的意愿不強。企業是農民工培訓的直接受益者,理應積極承擔農民工培訓責任。但事實上,很少有企業愿意主動承擔農民工培訓工作。一方面,我國還沒有形成行業、企業參與職業教育與培訓的企業文化傳統與企業精神,企業缺乏對職業教育與培訓的責任擔當;另一方面,企業用工的季節性、農民工的流動性、企業對農民工培訓效益的外溢性等,也導致了企業對農民工培訓的動力不足。據統計,我國企業員工培訓經費的投入占公司銷售收入3%-5%以上的企業僅為8.7%,占銷售收入0.5%以下的企業有48.2%[2],尚未達到國家政策對企業教育培訓經費1.4%的最低要求;依照《我國公共就業培訓問題研究》中的調查數據,在北京只有2%的農民工反映其所在的企業經常對他們開展培訓,而71.7%的農民工從未接受過企業的任何培訓[3]。
三是職業院校對農民工培訓的準備不足。據統計,截止2007年,農業部門在全國有農業職業中專和農民中專3000多所,農機學校2000多所,各類農民技術培訓學校44.1萬所;勞動部門在全國有技工學校2970所,就業訓練中心3307個,有社會力量辦的職業培訓機構19139個;教育部門有成人高等學校558所,普通中專3065所,成人中專學校2823所,成人高中1317所,職業高中5800所,職業技術培訓學校23.06萬所[4]。不過,由于不少職業院校存在“重學歷輕培訓”的認識偏見,延續了關門辦學、坐等學生上門的辦學模式,對農民工培訓準備不足,這些寶貴的職業教育資源并沒有在農民工培訓中得到較好的利用。例如,某課題組對青島市26所職業院校開展的農民工培訓問卷調查(2008年)顯示:有26%的院校認為開展農民工培訓“沒有必要或無所謂”,有37%的職業院校表示沒有開展農民工培訓的計劃和意愿[5]。
四是農民工自身參與培訓的愿望不高。農民工自身參與培訓愿望的高低,很直觀地體現了農民工培訓吸引力的強弱。農民工的確有接受培訓的需要,但這并不代表他們就一定有強烈的接受培訓的愿望。實際上,我們可能常常對農民工的培訓意愿做出了過高的估計。農民工有自己的理性算計,看重的是眼前利益,如果參加培訓需要付出較高的機會成本,農民工通常會選擇“不參加”。有研究表明,79.5%的農民工并沒有像多數學者預言的那樣準備“農民變市民”,而只是做好了打幾年工、臨時賺點錢的打算,以后還是會回歸土地[6]。2010年7、8月間,筆者在東部某地實地調查也發現,即使是政府提供的一些免費培訓,有些農民工也不愿意參加;對某些不得不參加的職業培訓項目(這些培訓項目帶有強制性,通常與農民工的社會福利掛鉤),甚至愿意自己掏腰包雇人“代培訓”;一些培訓機構對農民工最大的抱怨不是培訓經費的不足(盡管這一問題也比較突出),而是農民工培訓難組織、難動員,以致通過發放肥皂、洗衣粉、茶杯、洗臉盤等小禮物來招攬、“誘惑”農民工參加培訓。
五是非政府組織對農民工培訓支持不多。隨著社會的進步,我國已經出現了不少公益性組織,它們在疾病救治、抗災救災、動植物保護等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但是,很少有類似的志愿者組織、慈善基金會或其他民間組織、社會團體,主動為農民工培訓提供幫助。
農民工培訓吸引力不強是由多方面原因造成的,大體可歸結為如下幾點:
第一,農民工培訓主體的認識不到位。政府、行業、企業、社會培訓機構、農民工個體等是農民工培訓的重要主體。這些重要主體的認識不足,是導致農民工培訓缺乏吸引力的一個重要原因。例如,一些地方政府沒有站在社會經濟發展的戰略高度來看待農民工培訓對解決“三農”問題、城鄉統籌發展和和諧社會建設的重大意義,沒有真正領會和貫徹國家農民工培訓的政策精神,僅把農民工培訓看做一項政治任務或“面子工程”,對農民工培訓工作通常是“雷聲大,雨點小”;一些企業對農民工“重用不重養”,把農民工培訓看做是政府強加給企業的額外負擔;一些職業院校和職業培訓機構參與農民工培訓,看重的是由此帶來的政策優惠或經濟利益;而農民工個體的認識局限、小農意識,則直接導致了農民工培訓吸引力的降低。
第二,農民工培訓的針對性不強。有研究表明,針對性不強一直是我國農民工培訓存在的突出問題。這主要表現在:由政府提供的農民工培訓項目主要由縣職教中心或鄉鎮成人教育中心具體實施,側重的是以文化知識為主的基礎性、引導性培訓,在組織服務對接企業用工的招工培訓和再就業培訓方面的工作存在明顯不足和缺陷;培訓學校布局不當,培訓學校過于集中,離生源所在地路途遙遠,不利于開展短期培訓和再培訓;培訓專業設置“大路貨”,培訓內容老化,與農民工群體的需要不適應,與市場需求的工種不相適應。培訓手段落后,教學方法單一,重理論,輕實踐,學員感覺枯燥無味,只知道是什么,為什么,但不知道怎么做,沒有達到培訓效果,學員學無所用,等等[7]。正因為針對性不強,所以即便是一些由政府免費提供的培訓,對農民工的吸引力也不大。
第三,農民工培訓的制度建設不完善。目前,我國沒有專門的《農民工培訓法》或類似法律,配套制度建設也很不完善。例如,項目如此眾多的農民工培訓誰來管理?具備什么條件的機構才有資格承擔農民工培訓任務?培訓經費如何分擔和保障?政府、企業、學校、農民工個體在農民工培訓中的權利義務有哪些?農民工培訓質量標準是什么?如何評價?誰來評價?等等,都缺乏具體的制度安排。“不依規矩,不成方圓”,沒有制度規范,也就沒有質量保障。一種沒有質量保障的農民工培訓,又何來吸引力?
第四,農民工培訓成果的社會認可度低。農民工培訓的確能夠幫助農民工更容易找到工作,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強了農民工就業的靈活性和社會流動性。不過,即使接受了職業技能培訓的農民工實際上主要還是在工作環境差、勞動強度大、工資報酬低的次屬勞動力市場就業,如建筑、物流、保潔、服裝、餐飲、家政等,農民工職業培訓的社會轉化功能并沒有得到明顯體現。據統計,我國建筑業的90%、煤礦采掘業的80%、紡織服務業的60%和城市一般服務業的50%的從業人員為農民工[8]。這說明歷時如此之長、涉及面如此之廣的農民工培訓,并沒有給農民工就業質量的提高帶來明顯的積極影響。縱然產生這種現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現象本身卻說明了社會對農民工培訓成果的認可度低,農民工培訓對農民工個體的就業前景、就業質量難以帶來實質性的改變,這正是農民工培訓缺乏吸引力的一個直接原因。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就如何增強農民工培訓的吸引力,提出如下幾點政策建議:
第一,積極營造農民工培訓的良好社會氛圍。“教育所面臨的最大挑戰,不是技術,不是資源,不是責任感,而是需要一種新的思維方式”[9]。要增強農民工培訓吸引力,首先要轉變我們的觀念,真正認識到開展農民工培訓對于農民工個人、新農村建設和城鄉經濟社會和諧發展的重要意義。政府、社會團體、居民組織、行業協會、農會、工會、大學生志愿者等,都應在農民工培訓的宣傳和教育活動中,發揮自己的獨到作用。我們可以利用廣播、電視、報刊、網絡等手段開展宣傳教育,積極倡導一種尊重勞動者、尊重農民工的社會風氣和輿論氛圍,讓社會公眾充分了解農民工培訓的重大意義,為農民工培訓營造一種良好的社會氛圍。
第二,大力推進農民工培訓的法制化建設。西方發達國家在城鎮化、工業化過程中,也曾面臨和我國類似的“農民工”問題,也需要對轉移勞動力進行職業技能培訓。其成功經驗之一就是,以法制化、制度化建設為轉移勞動力的職業技能培訓保駕護航。如美國1862年的《毛雷爾法案》、1917年的《史密斯——休斯法》、1962年的《人力資源開發和培訓法》、1964年的《經濟機會法》;日本二戰后的《社會教育法》、《青年學級振興法》;韓國1980年的《農漁民后繼者育成基金法》、1990年的 《農漁民發展特別措施法》;英國1982年的《農業培訓局法》;德國1969年的《職業教育法》、《培訓條件總綱》,等等。盡管近年來我國中央和各級地方政府也出臺了一系列的農民工培訓政策,但沒有制訂專門的農民工培訓法律,農民工培訓中的一些問題因無法可依而難以解決;同時,由于這些政策沒有具體、配套的制度支持,也很難在實踐中發揮效力。對此,我們可以借鑒西方成功經驗,及早考慮著手起草專項的《農民工培訓法》,并盡快對農民工培訓的管理制度、準入制度、經費制度、課程制度、評價制度、證書制度,以及與農民工培訓密切關聯的農民工戶籍制度、子女就學制度、住房制度、醫療制度、養老制度等,做出系統、科學的制度安排,以法制化、制度化建設為農民工培訓保駕護航。
第三,切實提高農民工培訓的針對性、實效性。結合我國農民工培訓的實際情況,提高農民工培訓的針對性和實效性,應重點抓好如下兩個方面的工作:一是科學安排農民工培訓項目。以項目為抓手開展農民工培訓雖然是一個好的做法,但前提是要在充分調查研究的基礎上,以就業為導向,為農民工安排適切的培訓項目,避免農民工“被培訓”。筆者以為,對農民工而言,一項培訓是否有吸引力最關鍵的因素不是免費與否,而是這項培訓是否切合農民工的實際需求,能否幫助其有質量地就業;二是深化農民工培訓教學改革。對于任何一項培訓活動而言,培訓教學都是中心工作。因此,要增強農民工培訓的吸引力,就必須深入開展農民工培訓教學改革。農民工培訓教學應尊重農民工作為成人學習者的學習特點,通過建構真實的教學情境、選擇實用的教學內容、營造良好的教學氛圍、采用“工學結合”的教學組織形式,以及多樣、靈活的培訓教學方法等改革舉措,讓農民工想學、敢學、能學、愿學,能“學有所得、學以致用”。
第四,努力建構多元共治的農民工培訓長效機制。增強農民工培訓的吸引力,需要政府、職業院校和社會培訓機構、企業、農民工個體形成共識,各盡其責,努力建構一個“資源共享、責任共擔、互利共贏、多元共治”的農民工培訓長效機制。對于農民工培訓,政府的職責在于:保障農民工培訓政策的有效供給、制定并實施農民工培訓發展規劃、加強農民工培訓管理、保障農民工培訓的公共財政投入、為農民工培訓營造良好的社會環境等;企業的職責在于:把農民工培訓納入企業發展規劃、遵守國家有關農民工培訓的政策法律規定、“立足企業,面向社會”積極開展農民工培訓、為農民工培訓提供經費和設備支持、參與農民工培訓課程開發等;職業院校和社會培訓機構的職責在于:改善培訓條件、加強培訓師資隊伍建設、深化培訓教學改革、堅持開展公益性培訓等;農民工個體也應更新觀念、著眼長遠,積極主動地參加培訓。當然,社區、社會公益組織、中介組織、科研院所等,都應樹立社會責任意識,充分發揮自己的優勢,為農民工培訓提供有力的支持。只有建立起政府、企業、學校、培訓機構、農民工個體及全社會共同參與的農民工培訓長效機制,才能從根本上解決農民工培訓面臨的各種實際問題,使農民工培訓的吸引力不斷得到增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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