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勇良
民族的血脈、文化的血脈,是要一代代傳承下去的。經濟社會應同步轉型,社會轉型或更重要
數萬年前原始人走出非洲,橫渡紅海前,在非洲吉布提海灘,BBC的一部片子說只有數百人。這個甚至比當今多數珍稀瀕危動物還小的種群,如今卻是地球上最偉大生物。人類繁衍雖強,但相當一些偉大民族的文化傳承卻較弱,甚至中斷。
如今的兩伊、埃及和印度,是最早的文明發源地。然而,這些古文明如今只是少量殘存遺跡。文脈已斷,傳統皆無。甚至當地居民,亦絕大多數是后來進入的阿拉伯人、白種人等,土著血脈或已斷流,或幾乎盡融于其間。尼羅河上游據說仍有少量法老后裔,但近親通婚,羸弱不堪。
血脈文化均斷,那就是徹底的孤魂野鬼,只能存在于歷史中了。以我們這些世俗的人看來,真的是大悲劇。當年北非迦太基,即如今的非洲突尼斯一帶。這個早于羅馬建城的地中海古城,當年其名將漢尼拔幾乎置羅馬于死地。如果當時連取三場大勝的漢尼拔乘勝直取羅馬城,不僅改寫羅馬史,還將改寫整個世界史。然而,漢尼拔止步于羅馬城下,羅馬得以蓄積力量,迫使漢尼拔自殺。最后,羅馬大軍以三年時間蕩平迦太基。今天,突尼斯土地上的遺跡,大多是羅馬人留下的。當悲劇主人公不復存在時,勝利者書寫的都是喜劇,那悲劇也得尋找拼湊才能復現。
我們很驕傲于中華民族源遠流長。世界四大古文明,惟中華文明保存完整,延續至今。作為這塊土地上的一個生物種群,我們幾乎與數千年前毫無二致,這在世界四大古文明中是惟一的;我們獨特的文字傳承至今,2000多年前詩文,如今萌萌孩童亦朗朗上口,或亦世界文化史惟一;我們有內在的文化傳統,經史子集,汗牛充棟,雖不能說惟一,但無出其右者。
更令人驕傲是每一個入侵者最后幾乎都被中華文明同化。迦太基名將漢尼拔與羅馬軍隊作戰,讓開兩廂,誘敵深入,包圍全殲;后來羅馬將軍西庇阿攻打迦太基,當漢尼拔的戰象沖擊時,西庇阿也取讓開兩廂戰術,打得漢尼拔落荒而逃。中華文化就像一個柔軟的腹部,平時飽滿豐富,當對方拳頭用力打來時,吸氣收腹,令對方落空,身體失衡,撲地而倒。
然而,歷史并不能決定未來。晚于孔子約200年的希臘馬其頓國王亞歷山大,當年以一支3萬多人軍隊,一直打到阿富汗,是何等英雄氣概。然而,從公元前30年到1821年,希臘淪陷,不再是主權國家。中國這個龐大身軀走到今天,繼續原來的路,就非常有可能重蹈那些失落的血脈的覆轍。
發展能解決問題,但發展將產生更多問題。形象地說,富人比窮人有更多煩惱。發展水平提高之前,主要問題無非是物質匱乏。發展水平提高之后,產生了嚴重的污染、腐敗、社會風氣變壞等問題,且同時階層多元、群體多元、利益多元、思想多元、價值多元,等等。問題復雜性成倍提高,問題數量爆發性增長。
發展水平提高之后的問題,比發展水平提高之前的問題更難解決。形象地說,窮人煩惱是物質性的,富人煩惱是精神性的,精神性煩惱遠比物質性煩惱難以解決。發展水平提高之前,沿海這邊至少還有口吃,無非少一點差一點;精神生活雖然單調,但畢竟沒有太多不公平。而現在說得夸張一點,每一個問題都會要我們的命。
發展而轉型滯后,后果是爆炸性的。無論是大量暴露出來的食品安全事件,還是最近揭發出來的一連串驚人的腐敗問題等,都有同一個特征,即喪失底線。小時候飯粒掉在桌上,爸媽都會要求撿起來吃下去,底線是不能浪費糧食。世上有好多事,我們都不能去做;世上有好多底線,我們都不應有任何逾越;世上所有事都必須講道理,因為事物內在邏輯是一條不能違反的底線。如果貪圖方便而逾越底線,其最終惡果就會像潰堤后的洪水,一瀉千里,不可收拾。
我們民族的血脈,我們文化的血脈,是要一代代傳承下去的。最后毀壞我們的不是外敵,而是我們自己。恰如湯因比研究了21個文明之后的結論,文明都是從內部開始朽壞的。經濟社會應同步轉型,社會轉型或更重要。經濟轉型是牽引力,社會轉型是支撐力,增強支撐才能增強牽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