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月餅折射的國家治理困境

現代治理體系和能力的精髓，決不是讓上級事事處處耳提面命，而是激發每一個人發自于內心的節制、勇氣和擔當

小小月餅已成大大話題。前幾年濫送月餅，甚至月餅中的內容物居然有黃金等，說明月餅已異化為腐敗工具。正是從這個意義上，禁送月餅是一個非常重要而具體的反腐舉措，相信絕大多數人舉雙手贊成。雖然反腐關鍵是制度建設，但畢竟必須得先從一些具體事抓起。

現在問題是禁送月餅擴大化。就像中國很多事情，都很容易擴大化一樣。我們家千金在企業工作，去年他們沒發月餅。對一些機關不給員工月餅，或許尚能理解，但企業也不給員工月餅，覺得很無厘頭。女兒告訴我，不是說禁送月餅嗎，單位里就不敢給員工送月餅了啊哈。我說，這主要是禁給權勢者送月餅，似乎沒說不能給本單位員工月餅啊。可這么說沒用，今年中秋聽說有更多單位沒發月餅。

哥送的不是月餅，哥送的是文化。一些人把送給單位員工的月餅說成是福利，當然也沒錯，說到底是嘴里吃的東西。可也不僅僅是福利啊，這是中國人千百年的習俗，是傳統文化。我老爸曾告訴我，他在上海當學徒時，老板會在中秋節請他們吃飯，敬他們每人一杯酒，給每人一個紅包，給每人若干月餅。任何一種文化，任何一種愛心，都需要物質體現支撐。空談文化，空談傳統，空談愛心，不掏一毛錢，那叫扯蛋。

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是全面深化改革中的新提法。1978年以來，在8個黨代會報告以及6個全會的重要報告中，“治理”出現51次。而全面深化改革文件，“治理”出現25次，占此前“治理”詞頻一半。可見“治理”份量之重。

詞頻分析是一種重要分析手段。多年前，有關權威部門公布過一個字頻結論，一組特定漢字，“的”字頻率最高。五筆字型打這個“的”，用左手食指一鍵搞定。詞頻變遷意味著社會變遷，而從中央文件詞頻變化中，也可看出重點轉移，以及當前和下一階段的焦點。而從小小月餅當中，可以看到當前國家治理的困境。

——行為標準缺失。月餅該不該送，其實很簡單，只要不是濫送，只要不是用于送權勢者，只要不是送那些貴得要命的月餅，只要款項合理合法，只要僅限于單位員工，只要是在限定標準內，我個人覺得沒什么不應該。現在一些單位之所以不送，或是因缺少行為標準，無所適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或是借題發揮，有意截留職工福利。前幾天看到過一個更擴大化的案例，網上有人曬出一張村委會通知，居然把中秋節給老人的小紅包取消了。

——人文關懷缺失。前些年稅務總局回復說，月餅作為單位福利需要計稅，網上嘩然。月餅確是一項福利，然而其中有相當多的文化含量，而文化是需要政府大力弘揚的。就像對一些產業有相應免稅政策一樣，為什么就不能把月餅作為一項特殊福利，通過設置限制條件而免予計稅呢？聽說美國稅法中的免稅條款多得根本弄不拎清，為什么我們就不能再加一個小小月餅。由此少收稅的損失，應該遠遠小于弘揚文化所得的收益。文化一點，愛心一點，人情一點，讓給員工的小小月餅，并不需要切一個角，去繳納給稅務部門。

——責任擔當缺失。這么大一個國家，不可能事事處處都要由中央做出一些非常具體規定來運轉，需要地方和部門創造性地開展工作。一個擔任國企領導的朋友跟我說，為了小小月餅，他們請示遍了所有下發禁令的部門，沒有一個給出明確答復。當然，我們下屬單位負責人，在合情合理合法和職權范圍內，也要有擔當，不能事事處處請示匯報，讓領導為難；領導也要理解下屬，開明而不逾矩。

國家治理需要標準、規范和價值。標準不可能很多很細，規范也有成文和不成文的。在此之上的是價值，更是在不具有成文標準和規范的時候，指導我們日常行為的準則。口子一開，泛濫成災；一刀切下，傷及無辜，我們民族和國家的共同價值還沒有真正成為每一個人心中的一把秤。現代治理體系和能力的精髓，決不是讓上級事事處處耳提面命，而是激發我們每一個人發自于內心的節制、勇氣和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