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光勤杜迎春
私權所在公權所止
——民事檢察視域下的公權與私權關系
文◎徐光勤*杜迎春*
我國民事訴訟制度中存在兩個公權力機關,即人民法院與人民檢察院,這種制度設計是世界上其他國家少有的,是極具中國特色的一項法律制度,民事檢察工作非常富有實踐性與創造性,國外沒有現成的經驗可借鑒。我國民事檢察權體現的是檢察權對審判權的監督,實質上是一種公權力對另一種公權力的制約。因此,民行檢察不僅需要研究較為宏觀的制度層面的問題,還需要協調與把握好公權私權的關系。
當前我國的民事檢察工作往往是以對個案的審查為形式而開展的,即當事人對生效裁判不服提出申訴,檢察機關據以啟動審查程序并以司法權的行使是否具有合法性與正當性作為主要審查內容從而解決矛盾糾紛。正是由于民事檢察工作所具有的這種表現形式同審判具有高度相似性的特點,致使人們常常產生這樣的疑惑,那就是民事檢察工作是“公力救濟”的方式之一,不屬于“權力監督”的范疇。
眾所周知,檢察機關的定位是國家的法律監督機關,“法律監督”同“公力救濟”是完全不同的,主要體現如下:一是二者含義不同,法律監督指的是對法律的實施和遵守所進行的監察督促,公力救濟則是國家公權力機關對受侵害的權利予以的救濟。二是實施主體不同,人民檢察院是憲法規定的實施法律監督的法定主體,而公力救濟中的行政救濟一般由行政機關的信訪部門來行使,訴訟救濟由人民法院來實施。三是啟動條件不同,法律監督的啟動條件是公權力存在濫用和錯用之情形,而公力救濟的必要前提則是“權利”受到侵害。四是根本目的不同,法律監督的目的是通過制約民商事法律實施中的權力濫用以督促司法機關依法行使職權,公力救濟的根本目的則是保護合法權益并對受到損害的權益進行合理補償。
由此可見,民事檢察監督所履行的是法律監督的職責,只要是發現公權力存在違法的情形就應采取必要的監督措施,而不應以違法的公權力侵害到私權為前提條件。但目前存在的普遍情形是,民事檢察監督程序的啟動往往是以當事人認為生效的裁判不公,損害了自身權益而提出申訴的形式進行的,檢察機關“法律監督”的屬性不經意間被隱藏在了“個案救濟”的表象之下。久而久之,“當事人并沒有遭受實際損失”、“當事人的實體權利并沒有受到實際侵害”等就成為檢察機關決定不予抗訴的主要依據,人民法院的審判程序和行政機關的具體行政行為是否符合法律規定反而成了次要因素。[1]筆者認為,當前檢察工作實踐中所存在的這種過于強調民事檢察“權利救濟”作用,不但會降低檢察機關作為“法律監督者”應有的位置和高度,而且會在一定程度上導致自身同審判、信訪、司法救助之間的關系相混淆,客觀上制約了民事檢察工作向縱深發展,限制了民事檢察監督的影響力和社會關注度。
對于公權與私權的關系問題,當前在民事實體法上的基本共識就是“私權所在、公權所止”。民事訴訟作為一種國家公權力解決民事糾紛的法定機制,起到了定紛止爭的作用。從本質上看,民事訴訟屬于私權訴訟,強調的是私權自治,民法上的私權自治原則為民事訴訟法中的當事人處分權的存在提供了法理基礎。
按照傳統的民法觀念,私權神圣應該受到法律的充分保障,不受任何人侵犯,非經法定程序不被限制或剝奪,這體現在《民事訴訟法》中就是當事人有權按照自己的獨立判斷行使訴訟權利。私法的目的是保障當事人實現自己的合理期待和正當意愿,私法如果不能實現自治便不能充分而有效地實現其功能。在民事訴訟領域里,當事人意思自治集中表現為對于生效的民事裁判不論其是否存在錯誤,當事人都有權依照自己的獨立意愿決定是否申請抗訴和再審。具體到民事檢察領域中,尊重當事人的意思自治則表現為對于已生效的民事裁判當事人不向檢察機關提出申訴,檢察機關對于該裁判不得主動進行審查提出抗訴,當然嚴重損害國家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的裁判除外。[2]
民事訴訟處理的往往是涉及私人利益的糾紛,當事人享有充分的權利來處置涉及自己的切身利益,有權決定是否申請再審。在我國現行的司法體制之下,啟動再審程序的決定權在人民法院和人民檢察院,當事人只享有申訴權,即既可以向法院申請再審也可以向檢察院申請抗訴。法檢兩院在決定是否啟動再審程序時,應充分尊重當事人的申訴權利,充分尊重當事人的個人意愿,因為民事權利之順暢取決于民事權利之穩定,人們的民事行為不可因為公權力之干預而變得反復無常。[3]
民事檢察權謙抑慎行,但是在實際的司法操作層面,民事檢察權卻與私權自治原則存在著一些沖突,較為突出的表現在某些檢察機關出于不同動機習慣于對民商事判決主動審查,發現判決在事實認定或法律適用方面存在不妥之處即行調閱卷宗進行審查。這種做法雖與《民事訴訟法》規定不相左,但卻同當事人按照自己的內心確定自由地行使上訴權、申請抗訴權原則相悖。
當事人不申訴是對法院既有判決的認可和內心確定,民事權利屬于私法上的權利,在當事人未要求再審的情況下,檢察機關主動提出抗訴這不利于民事法律關系的穩定,因為當事人既然沒有提出申訴和再審要求,這就足以表明當事人已對自己的民事權利做了處分,民事流轉已經發生并很可能已在社會上發生了連續效果,而檢察機關主動提出抗訴很可能會重燃已經平息的糾紛,即使通過再審程序改正了原有判決的錯誤,所付出的代價也極有可能是沉重的。為此,筆者認為除涉及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或第三人正當權益的案件外,對于當事人并沒有提出申訴的案件,檢察機關不宜直接提出抗訴。當然,這里需要特別強調指出的是檢察監督是對審判權的監督,而審判活動并不是當事人私權處分得出的結果,因而檢察機關的訴訟監督活動同當事人的私權處分之間并不存在直接的聯系。
民事檢察和解是指人民檢察院在辦理民事申訴案件的過程中,對于當事人不服的已經生效的民事裁判認為確有錯誤,但是案件爭議不大或者所涉及的標的較小,當事人有和解意愿且和解不會損害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和第三人利益時,促其自愿協商,達成協議而結束審查程序的一種辦案形式。[4]
私權所在,公權所止。目前正在構建以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為基本內容的“大調解”格局中,以民事檢察和解方式辦理申訴案件日漸形成為一種新的實踐方式。[5]民事檢察和解兼具私權與公權層面的價值屬性,對于案件當事人來說,啟動民事檢察和解程序實質上是在構建實現其處分權的程序載體。因而,原則上符合人民檢察院受理案件的申訴事由都可以納入民事檢察和解的范圍之內。當然,這其中所隱含的一個基本的邏輯前提便是當事人必須享有處分權,當事人對法律適用問題本身不能進行調解,只能對法律適用問題本身所涉及的實體性問題納入民事和解范圍之內。
對于民事檢察和解的啟動方式,筆者傾向于依當事人的申請而啟動,因為這是貫徹私權自治原則的必然要求,同時也符合民事檢察權謙抑性的內在屬性。民事檢察和解制是一種柔性的糾錯機制,人民檢察院可以提出和解建議,以便能夠及時糾正審判瑕疵和生效裁判中的錯誤,節約寶貴的司法資源,達到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的和諧統一。
注釋:
[1]參見白世平、王子涵:《當前民行檢察監督工作存在的三個誤區》,載《法制與社會》2012年第9期。
[2]參見郭宗才:《民事檢察中公權與私權的沖突與協調》,載《中國檢察官》2012年第3期。
[3]參見傅國云:《“上門攬案”、“主動取證”均應摒棄》,載《檢察日報》2003年3月21日。
[4]參見張曉林、李蕾:《民行檢察和解問題研究》,載《中國檢察官》2011年第1期。
[5]參見湯維建:《挑戰與應對:民行檢察制度的新發展》,載《法學家》2010年第3期。
*寧夏回族自治區石嘴山市人民檢察院[753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