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我的，其實是另一只愛的手

周海亮

他們不僅是兩對夫妻，還是多年的好朋友。星期天，他們出去逛街，到了服裝城，兩個女人在服裝店里試衣服，而兩個男人則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地面突然顫動起來，腳底下似乎翻滾著一只巨大的怪獸，屋頂在瞬間倒塌下來。幾秒鐘后，女人意識到遇到了地震，而身邊的女伴沒了動靜。

女人喊著丈夫的名字，喊著女伴的名字，可沒有人回答她。難道他們已經死去了嗎？女人感覺到一陣窒息般的恐懼。

女人受了重傷，身體被一塊巨大的水泥板壓著，呼吸困難。她試圖推開水泥板，可是使出渾身力氣，水泥板還是紋絲不動。她的眼睛勉強可以看到一些影影綽綽的輪廓，她發現女伴伏在距她很近的地方，似乎已經昏迷。女人喊她的名字，卻聽不到回答。

女人休息一會兒，然后努力轉動脖子，發現左側多出一堵墻。當然那不是墻，是掉下來的天花板，把兩個男人和兩個女人近在咫尺地分開。女人腰部以下疼痛難忍，恐懼中，她開始了低沉的呻吟和哭泣。

突然，她聽到墻那邊傳來了聲音——丈夫正焦急地呼喚著她的名字。幾秒鐘后，另一位男人也輕輕地叫起了他妻子的名字。顯然，他們也受了重傷。女人驚喜地高聲喊：“我在呢，我還好……”她聽到丈夫在那邊輕輕地咳嗽，似乎傷勢嚴重。然后，另一位男人大聲問她：“我家那口子還好嗎？”

女人看不到女伴的臉，更聽不到她的聲息。女人想摸摸她的手，可她的身體不能挪動，只能把手伸出去，卻碰觸不到女伴的身體。她突然有一種感覺，女伴已經死去。墻那邊的他仍然焦急地問著：“她還好嗎，她還好嗎？”女人說：“她還好……不過她受了傷，似乎很嚴重，不能動，也說不了話。她還活著，我想她不會有事。”

那邊，兩個男人沉默了一會兒，女人聽到丈夫說讓她不用怕，大家很快就會得救。丈夫建議：“在救援人員趕來以前，我們可能會度過一段最難捱的時間。所以，如果可以的話，我們試試把手握到一起。”

墻上有一條狹窄的縫隙，女人努力將她的手伸了過去。她的手馬上被一只溫熱的大手輕輕地握住，那手還在流著血。丈夫說：“現在，你可以握住她的手，就像現在我握住你的手一樣。”女人回答說好的。丈夫說：“為節省體力，從現在開始，我們不要再說話，直到有人發現我們……不過記住，每隔一段時間，我們的手就要動一下，以證明我們都還活著。”女人和女伴的丈夫一起說“好”。只有女伴沒有說話——現在，女人更加確信，女伴已經死去。

他們真的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每隔一段時間，其中一只手，就會輕輕地動一下，然后另一只手，就會輕輕地回應。相握的手成了生的訊號鏈條，他們在黑暗中、在靜默中互相鼓勵。

他們挺過了漫長的3天后，救援人員發現了他們，女人已經奄奄一息。4個人只被救活了兩個——女人和女伴的丈夫。她的丈夫和她的女伴，都在那場災難中死去。

多年后，女人將實情告訴了女伴的丈夫：“當時我真的沒有辦法，我不能動，我沒有辦法幫她。其實當你問我她是不是還好的時候，她可能已經死了……我沒有握住她的手，我騙了你。”

他說：“我那時就猜出來了。盡管我希望奇跡發生，希望她會被救活，可是隨著時間的延長，我知道這種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我一直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不停地哭泣。你的男人就躺在我身邊，他抓著我的手，示意我和你的手緊握到一起。然后他就死去了，他本來就傷得很重……所以，一直握住你的，其實是我的手。我必須讓你挺過來，我不能辜負我的朋友。”

女人說：“我當時也猜出來了。和你一樣，我也一直在無聲地哭泣。我和他是那么恩愛，是不是他的手，我能夠感覺出來。可是那時候，我只能咬著牙不說出來……是的，我們必須挺過來，我，還有你……”

編輯 魏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