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讓自己的幸福傷到別人

小瑤

這個世界有太多不公平，對那些境遇不如我們的人，我們至少應該做到低調和收斂，讓自己悲憫。

周末逛街，經過小廣場一溜兒的地攤，因為人多擁擠，不得不左避右閃走走停停。走到一個賣各國著名建筑物模型的地攤旁時，聽見一個胖胖的姑娘指著埃菲爾鐵塔的模型問道：“這個……是不是那啥雷峰塔啊？”擺攤的小哥哈哈大笑：“什么雷峰塔，你真是老土，沒讀過書。”姑娘笑嘻嘻地回到自己賣連褲襪的攤位：“你讀過書啊，那你說這是什么？”“不就是那個什么什么鐵塔么……”對話很快被噪雜的人聲蓋過，我走進旁邊安靜的面包店內站定，有一種一下子和外頭隔絕成兩個世界的感覺。

參觀工地的時候，拜訪工廠的時候，我也有這樣的感覺。跟在西裝革履或手挎名牌包包的男女領導后頭，看著建筑工人們滿身塵土地抬起一輛水泥小推車；看著制衣女工們不厭其煩地裁剪、車線、縫商標，我都有這樣的感覺。我們經過的時候，他們常會轉過身抬起頭好奇地打量我們，其中有不少與我年齡相仿甚至較我稚氣許多。我總是忍不住揣測那個時刻他們的心理活動：這些是什么人，是來監督我們的么？瞧我們主任點頭哈腰的樣子，應該是很大的領導吧？那個女的，她的年紀看起來跟我差不多大，屁顛屁顛地跟在后頭，她又是做什么的呢？我感到慶幸，不必像他們一樣成日在流水線上重復著相同的勞動；同時也感到恐懼，如果我生于如他們一般的背景，注定只能在庸常的生活中消磨掉生命，那我寧可是個無知無識的膚淺女人，不要有夢想，也不要有期待。

前段時間去看望一位久未謀面的老朋友，她如今在一所大學讀博。上街購物回來，她讓我別撕掉商場用來包裝商品的包裝紙，那是一方紅底子上描繪著小碎花的皺紋紙。只見她小心翼翼地把透明膠撕開，取出里頭包裹的東西，將紙展開、攤平，然后取出一個已剪掉上半部的紙盒子，將包裝紙包在紙盒子外頭，撫平、黏貼好。“你看，就是這個樣子。”她心滿意足地說：“我就喜歡這樣，把漂亮的紙頭包在盒子外面當筆筒。”我笑笑：“嗯，真是挺好看的。”她突然嘆了一口氣，說：“如果我生在你那樣的家庭，我也是可以很小資的。結果，我現在所有的藝術細胞都要被毫無情調的生活毀掉了。”

人們常說，性格決定命運；有時候我想，是不是命運也會決定性格。很長時間以來，勵志的觀點都教導我們，只要你有志向、堅持不懈，就可以獲得成功——也許是真的，但現實中，出身較差的人必須付出比出身較好的人更多的努力才有可能達到相同的目標，這點不能否認。有時候，我會站在而今已立足的這個圈子里說，哎哎今年計劃去哪個國家旅行，前兩天在淘寶上看到一個手繪的茶杯很漂亮不過百來元，下周我們去XX餐廳吃泰國菜吧……周圍的人會轟然應和，但我知道我不能在上頭提到的那位老朋友的圈子里說這樣的話，如果我這樣說，她可能會鑒于朋友的情誼也與我有問有答，但背后依然為著如何維持生活費盡思量。就我的記憶所及，大學時代她曾經因為一個空瓶子應該賣2毛還是3毛和收破爛的爭執不休。

這個世界有太多的不公平，長大以后我才慢慢意識到這一點，但我現下所能做的也就是低調、收斂，不教自己的某些態度某些情緒甚至某些趣味某些嗜好傷到旁人的心。可我也必須承認，有時候效果并不好，對方可能本來就自卑無法感受到善意，更可能認為你的遷就不過是惺惺作態，溫柔和微笑不能消弭所有的距離和敵意。有時候你的存在，不需要說一句話做一個動作，就是對對方的壓力。對此，我無能為力。

我也不是沒想過，如果有一天遭逢巨變一無所有要過著朝不保夕顛沛流離的日子。只是，即使會淪落到靠出賣大量勞力才能維持三餐的地步（讀書的時候也在餐館打過工，天天洗廁所，餓了吃顧客們剩下的飯菜），我的思想、意志也不可能倒退回懵懂無知無欲無求的階段。到底是三十年的物質累積、性格塑造、人生經歷，到底是漂洋過海過，飽讀詩書過。我們大家，你我他，都回不到過去了。

有優越感嗎？當然有；會感到無奈嗎？當然也會。此后的生活只會像一小部分人，而不是絕大多數人。常常覺得孤獨、困惑，尤其是想到自己不可能再走一條已經放棄選擇的路時，就會悵然若失，失，也是得；得，也許還是失。

那個胖姑娘，會不會有知道埃菲爾鐵塔的一天呢？

編輯 尼尼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