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懲罰

張軍霞

他是個頑劣的孩子，班里發生的每一樁惡作劇，幾乎總是和他相關。

那天，新來的語文老師要上課，他又拿出慣用的伎倆，想要給老師來個“見面禮”。于是，當老師推門而入的剎那，一盆冷水夾雜著石子從天而降。可是，誰能料到，那小小的石子，將老師的臉部劃破了。

班主任聞訊趕來，很快就將目標鎖定在他的身上。在去校長辦公室的路上，他卻忽然扯了一個老師的衣襟說：“這次別告訴我爸爸，好嗎？”班主任有點詫異：他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這次怎么了？他低著頭，吞吞吐吐地說：“爸爸下崗了，還沒找到新工作，上次給我交書費的錢，都是找人借的……”

班主任心中一動：“好吧，讓我們來個君子協定，這件事誰都不告訴，包括校長和你爸爸。老師的診療費，也由我來支付，但我有一個條件。在老師康復之前，你要每天去看望他。”

他連忙答應，果然天天跑去看語文老師，笨手笨腳為他打水，掃地，換下纏在傷口上面的紗布。老師就不停對人夸他：“多好的孩子，又善良又懂事兒！”他看著原本無辜的老師，因為自己的惡作劇臥床休息，忍受著傷口感染的痛苦，感覺羞愧之極，只好用更殷勤的照顧來掩蓋內心的后悔。

終于，語文老師的傷口痊愈，重返課堂。他一反常態，再也不搗亂，成了最勤奮的學生，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悄悄彌補自己的過失，年終考試時，他的成績由班里的倒數，一躍進入前10名。

多年后的師生聚會上，他已經成為小有名氣的作家。大家回憶當年，還有人對他創造的奇跡驚嘆不已，追著他問為什么。他不回答，卻追著白發蒼蒼的班主任，一杯又一杯地敬酒。

他知道，如果不是老師當年溫暖的懲罰，他還會在叛逆的道路上走得更遠。這是他和老師之間的秘密，也是他寫作多年，卻依然不肯離開三尺講臺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