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離也是愛

武寶生

我在美國諾沃克居住時，瑪希爾夫婦是我的好鄰居。我們兩家的別墅相距不遠。

那天，瑪希爾對我說，他和夫人決定到舊金山去。

我以為他們是去西部旅游，便說：“祝你們旅途愉快！”

沒料想，對方卻在與我告別，說：“我們把這里的別墅都賣掉了！這次走了就不回來居住了，要在舊金山度過余生！”

我有點吃驚。諾沃克在美國的東海岸，舊金山位居美國西海岸，相距5000多公里。從養老的角度考慮，無論生活環境還是鄰里親情，在諾沃克生活，要比在舊金山好許多。諾沃克距紐約僅一小時車程，森林和草坪面積占全市總面積的95%以上，是康涅狄格州有名的富人區，也是全美最適宜居住之地。另外，瑪希爾夫婦的兩個兒子，一個大學剛畢業，還未找到適合的工作；一個正在紐約上大學。正在孩子們需要他們幫助的時候，他們卻要遠去西部，這是難以讓人理解的。

然而，瑪希爾卻對我說：“這正是我們要急于離開他們的根本原因。”

我說：“難道孩子們有什么令你們不愉快的地方嗎？”

“NO！NO！”

“莫非你們不想幫助他們嗎？”

“如果他們主動提出幫助的要求時，可以考慮。可是……”

“比如，”我插嘴說，“比如您的大兒子要找工作，小兒子還在上學。將來，他們要買別墅，要結婚，要生孩子，孩子長大了要上幼兒園、小學，等等，都需要父母的幫助啊！”

瑪希爾淡淡地笑了一下，接著說：“如果那樣的話，做父母的見了上帝都難獲得自由啊！請你相信，我們真的很放心，也很自信，因為他們都已經長大成人了！未來需要他們去創造！我們相信他們一定會成功！”

說到此，瑪希爾微笑著向我點點頭，繼續說：“我尊重你們中國老人的傳統和習慣。在你們那兒，老人要為后代負責和服務終身。但是，卵翼下的幼鳥是難以飛向藍天的！你們提倡多世同堂、闔家團圓、子孫繞膝，這，無疑是一種幸福和摯愛。然而，世界上還有一種愛，那就是分離！父母的愛，就是讓孩子盡早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從父母的生命中分離出去。這種分離，越早越快，就越成功！”

我被瑪希爾的這一段話深深地打動了！

第二天，瑪希爾夫婦與兩個孩子一起舉辦了家庭分別晚宴，并邀請我與老伴兒參加。

在分別晚宴上，瑪希爾告訴兩個兒子，父母手頭共有189萬美元。這筆錢，足夠他們老兩口到舊金山養老所用。一家4口人，兩位老人已經有了生活保障，兩個兒子的未來要靠自己去創造！父母相信，瑪希爾家族，一代更比一代強！

接著，兩個兒子相繼向父母表達了各自獨立自強的誓言。

瑪希爾夫婦離開諾沃克的那天上午，陽光燦爛。我和老伴兒及他們的兒子一起，趕到機場去歡送他們。我望著兩位老人遠去的背影，心里不禁有幾分惆悵與空落，而老人的兩個兒子卻顯得十分平靜……

（插圖：鐘坤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