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買妻：中國式烏托邦婚姻

黃洋

部分圖片來自騰訊《活著》

“越南女孩，年輕漂亮勤勞不拜金，關鍵是聽話，3萬5就能娶回家！”

被大肆宣傳的越南新娘，吸引著中國數萬懷有美好愿景的單身男士奔赴異國求妻——他們大多是想以高“性價比”完成婚姻大事。

現實卻是殘酷冰冷的：與越南老婆語言不通難以交流，或女方和中介串謀騙錢潛逃；甚至買來的妻子將艾滋病傳染給了丈夫和兒子，全家陷入死亡恐懼……

2013年11月11日，某團購網站竟然掛出了“光棍節，去越南團購新娘”的專題。這個看似荒誕的活動僅在三天內就吸引了上萬的參與者。公安部門隨之提出警告：嚴禁團購越南新娘，或涉嫌違法拐賣人口。

盡管警方三令五申，但許多中國男人對越南新娘的幻想和熱情似乎并未消減，一些頗具諷刺意味的鬧劇仍在不斷上演，新娘與黑中介串謀騙錢的案例時有發生。有報道稱：福建男子因家境貧困單身多年，母親花2萬元為他買回越南新娘，婚后不久妻子離世，男子竟查出自己和兩個兒子感染上了艾滋病……

那么，如此“愛情買賣”為何風靡？越南新娘意味著悲還是喜？本期“第一看點”中，《環球人文地理》特派記者深入這個買婚群體，體驗到他們的別樣人生。

異國相親

剩男偏愛越南新娘

中國有句俗話叫做“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到了婚齡還不成家生子，將被視為不孝。不過，人口比例卻告訴大家，不是每個中國男人都能討到媳婦兒的：數據顯示，2013年后中國平均每年約有120萬光棍誕生，2020年左右，中國光棍將達到3000萬。

在中國，越來越多的“剩男”因為家境貧困等因素，很難找到條件相當的適婚對象，而在鄰居越南，性別比例卻是相反的——有數據統計，越南總人口為8500多萬，男女人口比例為98.1比100，由于重男輕女意識普遍，在這樣的背景下，越來越多的貧困越南女性開始選擇跨國外嫁。

“越南買婚潮”最初是由臺灣涌入內地的。在流行起來的這些年里，無數中介也應運而生，為趨之若鶩卻茫然的中國男人牽線搭橋。

來自江蘇的23歲小伙子李世朋就是其中一位顧客。李世朋在老家做快遞員，每月3000元的工資在當地算不錯的，但因為是早產兒，剛出生就落下了病根，言行舉止有些遲緩，這讓他在國內很難找到對象。于是，在支付給國內一家中介一萬元訂金之后，他帶著打工的積蓄和向父母借來的錢，踏上了越南“求妻”之路。

他此行的目的地是芹宜，也是知名度最高的越南新娘集散地——迄今為止，已有數萬越南女人從芹宜出發嫁到了中國。一路上，李世朋時而興奮地嗤嗤笑著，時而在陌生的土地沉默而彷徨。

李世朋被安排坐在芹宜的一家賓館里，“養媽”（越南的媒人）將越南女孩一個個領上來供他挑選。整個相親過程極像選妃大會，也讓他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他在心里默默感嘆，在這里他不再是打工仔，而是受人仰望的“皇帝”。最終，他看上了皮膚黝黑、身材豐滿的農村姑娘阿妮，兩人從見面到訂下婚約，用了不到10分鐘。當晚，“新晉未婚妻”阿妮就拉著李世朋給自己買了一部智能手機。

快餐式的結婚流程從第二天正式鋪開，李世朋唯一依賴的，只有一本被翻得皺巴巴的中越日常翻譯書《國語馬上說》。一大早，阿妮豪氣地包下一輛的士，帶他回娘家見父母，下車時，李世朋支付了整整200萬越南盾（人民幣600元左右），這筆路費在越南算是“巨款”。阿妮家是幾經修繕的老屋，看上去有些破敗，卻住了一大家人。他們對被領來的李世朋并沒表現出多大好奇，因為在半年前，阿妮的妹妹先一步嫁給了遼寧營口的農民。

沒等李世朋開口，阿妮徑直從他包里抽出了20萬越南盾（人民幣60元左右）分給屋里的親戚，原本有些尷尬的氣氛開始熱絡起來。在阿妮的比劃下，他給在場的人鞠躬行禮，算是訂親。看著阿妮與親人們談笑風生，聽不懂的李世朋只能在一旁沉默地陪著笑。到了傍晚，他開始緊張起來，因為中介告訴他，第二天就帶他們去婚姻登記，再舉行簡單的婚禮——他終于要脫離單身了！

不過，當晚已經成為李世朋妻子的阿妮，堅決拒絕和他親熱，這讓他感到惱怒。他嘆了口氣，心想還需要時間磨合。他比手畫腳地詢問阿妮何時去中國，對方搖著頭表示聽不懂。好在有中介的全權安排，在阿妮做完婚檢和拿到簽證后，總算與他踏上了回中國的路。一轉眼，這對從認識和結婚對話不超過10句的夫婦，就要共同面對將來的家庭生活了。

但李世朋心里的大石頭還是沒落地，無盡的擔憂隨之而來：這個仍舊陌生的妻子會不會是“養媽”培訓出來，卷錢后會逃回越南的騙子呢？他抬頭看看刺眼的陽光，圓了“娶妻夢”之后心里更加沒底……

“落跑新娘”

畸形婚姻人財兩空

李世朋之所以深感不安，是因為他身邊有許多例子：一些有同樣愿景的中國男人，赴越南娶妻的經歷只能用“鬧劇”或“悲劇”來形容。

打開“越南新娘月老相親網”，滿屏展示的都是美麗的越南女孩照片和中國男人與她們婚后的美滿生活。盡管美好的一面占大部分，但左下方不顯眼的咨詢欄里，卻擠滿了“越南新娘會逃跑嗎？”、“新娘逃走后怎么找回？”之類的刺眼疑問。

越南新娘落跑事件時有發生。來自北京的賀江（化名）就是其中一名受害者。2012年10月，賀江結束了一段婚姻，苦悶之下從網上看到了越南婚姻中介廣告，一向謹慎的他，多方選擇后定下了一家小有規模的中介公司，對方要價3萬元，表示可以分期付款。

最后，他抱著旅行般輕松的心情赴越。在當地“養媽”的安排下，賀江相中了一名年僅21歲的漂亮女孩，第二天集體婚禮后，他帶著新婚妻子回到旅館，因為親了女方一下，新娘就逃進衛生間打了幾個電話，新娘的家人很快趕來將新娘帶走了。越方中介表示，由于他對新娘施用了暴力，新娘害怕回來了，讓賀江重新交錢相親，并且不可能退錢——他有口難辯，但又不想讓已經交出的錢“打水漂”，只好點頭答應。

在加了2萬元后，為求保險，賀江挑選了一個30歲、看上去老實本分的新娘。為了順利帶走新娘，他離開越南時將僅剩的最后幾千塊錢都塞給了中介。豈料，回國不到20天，妻子告訴他越南的爺爺病了，經不住反復的哭鬧和哀求，賀江只好答應讓她回去探親——可是，從此卻再也沒見她回來。連續折騰了兩個月，賀江不但失去了工作，還落得個“人財兩空”的境地，而中介收錢后就把責任撇得干干凈凈，表示結束婚禮后，一切責任由客戶自負。

與賀江有類似遭遇的還有同一個相親團的劉海。同樣也是在帶新娘回國后不到一個月，中介打電話告知女方父親去世，讓她單獨回越南奔喪。此后，女方還打了幾個電話向他要錢。喪事辦了一個多月，當他想叫對方回國的時候，電話已經打不通了。他只身前往胡志明市尋找，越南中介方告訴他，新娘不愿意去中國了，就算告她，越南政府也不保護買賣婚姻。

因為逃跑的案例實在太多，百度“越南新娘”貼吧甚至組建了專門的“越南逃跑新娘曝光臺”，把逃跑的新娘照片集中公布——該貼不斷有新的受害者加入，以至于長期都被頂到了首頁位置。如此辛酸的控訴，也引來了不少以嘲諷態度看熱鬧的回帖：“這么丑你還要花5萬，還讓人跑了？自由戀愛個中國女人，買幾件大禮也談成了吧！”、“就你這智商，異地戀都夠嗆，你還搞跨國戀，你不被騙誰被騙？”甚至還有在貼子里打廣告的，“建議越南娶媳婦不要中介，自由行選擇面更大，我的老婆就是自己找人介紹來的，有意者聯系我……”

深度拷問

虛榮背后的婚戀觀

越南買新娘的行為，被媒體解讀為“中國低階層男性追尋的婚姻烏托邦”。評論分析：當跨國“媒人”與“經濟”緊緊捆綁在一起后，原本神圣的婚姻不得不卷入利益糾紛中，“越南新娘”是婚介所廣告的寵兒，也是受害者唾棄的對象。越南買妻鬧劇，也是對國人扭曲婚戀觀的警示。

現今，這場鬧劇還游走在法律的懸崖邊緣。首先，我國的法律對涉外婚姻介紹機構是不認可的。記者咨詢了多個越南新娘中介，對方都表示必須給3000元至5000元保證金才能具體細說，最終需交費4萬元至6萬元不等，這些錢要在舉行婚禮前一天全部收齊。當被要求出示公司資質證明時，各家中介均拒絕了要求，并說道“都這樣，您放心吧。”

其次，繼外交部領事保護中心提醒中國公民謹慎對待境外相親信息后，公安部打拐辦主任陳士渠表示，“購買越南新娘”的做法涉嫌違法，可能涉及拐賣或婚姻詐騙，公安部等部門將嚴打以涉外婚姻為旗號的非法盈利行為。

不過，即便越南新娘的弊端已經暴露無遺，可國內眾多男士仍然走在去越南挑老婆的路上。比如在江油市二郎廟鎮甚至還出現了個“越南新娘村”，嫁入的越南婦女多達20余人，至于是否合法婚姻，尚無定論。

30歲仍舊單身的蘭州人郝書就是越南新娘的追捧者之一。他認為國內的結婚成本居高不下，“一房一車”雖是最基本的婚前配置，對大多數男青年而言，卻比登天還難。“就算欠著債務把房子買了，還要被老婆呼來喝去，越南老婆就不同了，不多的錢就可以滿足她們，還賢惠順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