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態化教育觀對于聾教育的啟示

黃麗嬌，張寧生

(1．遼寧師范大學 教育學院，大連 116029；2．中州大學 特殊教育學院，鄭州 450044)

“尊重教育”的關鍵就是教育要尊重人類的生態化，也就是尊重每個人的個性發展和生存價值。教育應當特別注意尊重孩子的內心發展需求，順其自然，因勢利導，使其成為他應成為的那個人。教師和家長應該努力尋找和開發學生的個人潛能，按照其自身特點進行教育和引導。無論是普通教育還是特殊教育，都可在這一理論中受益。

我們所生存的社會的某些因素使得很多個體和家長不得不接受社會的某些生活和發展模式，但對于各種障礙群體來說，如果家長和教師不能正確對待他們的特點，真正接納他們應有的生活之本來面目，社會上其他的群體怎么能意識到這些問題呢？許久以來，對于殘障者的教育等各項工作，都是由非殘障者作出的。出于“看起來很美”的出發點和初衷，或同情、幫助、支持等，希望他們有著和我們一樣的生活，以為那樣才是“正常”的，才是“應該”的。而這一過程中，我們陷在很多似乎解決不了的問題之中，于是要么歸結于教育的不成功，要么就認為被教育者根本不可教。很少有人去思考如何從根本上，從自然、生態的角度認識我們的教育對象，改變我們的教育觀念及相關的教學內容和教學方法，以最大限度和可能性讓他們能夠形成健康的、完善的人格，再去談如何使其融入主流社會，創建和諧的社會環境。尤其是聾教育中，聾人的學業成就和社會化一直是比較突出的問題。如何從教育的生態化角度探討聾教育的一些特殊因素，讓聾生有可能最大限度地接近他們生活的本來面目，是本文嘗試探討的論題。

一、生態化教育的本質特征

1.自然回歸的取向

生態化的教育不僅要關心如何把一個自然人造就成一個社會人，更關注人類如何學會與自然、與社會乃至與自身和諧共處。教育不僅要使人學會認知(Learn to Know)、學會做事(Learn to Do)，還要學會共同生活(Learn to Live Together)，即學會與他人，與社會，與自身也包括與自然和平共處，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學會生存。

在人的發展問題上，人們的認識在全面發展、個性發展基礎上又有進展——充分發揮人的潛能、培養富有創新意識與能力的自由的人已成為當代教育的重要使命。同時也有人提出，人的全面發展不僅要合社會性的發展，而且要合其根本的自然性。

2.生態德育觀

生態化的教育強調在人與自然的關系中，要培養學生生態是非感、生態榮辱感、生態義務感、生態參與感，并有具體的落實措施。這其中包括他們如何看待自己、父母、他人及社會。

3.生態化的審美

美一般可分為自然美、社會美、藝術美，審美教育也大致遵循這樣的分類。生態化的美育觀首先強調三種美的和諧統一，在生態美的標準下，凡違背生態和諧的事物、行為為丑，反之，維護生態和諧的則為美。

二、生態教育觀對于聾教育的可借鑒之處

每一個人都是我們所生存的生態體系中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這些生態體系包括了家庭、學校、工作場所及社會文化中的物理與心理條件。人與自己的微觀和宏觀環境是相互影響的。任何一個常態社會，總會存在一定數量的身心障礙者，他們在學習和生活上所面對的障礙，并不單純源于其障礙本身，更多是來自于個人系統與其生態體系在互動上的失衡。這種不均衡的狀態來自于個人的能力與需求無法和來自于環境的期待與要求相符合。如生理狀況、心智水平、情緒及人格特征、學習狀況、先前經驗、自我期望值和學習動機等。這些原因的背后，其實是我們教育或社會主環境中的一些因素在支配，如主流社會對于殘障者的態度、要求，以及是否提供了足夠的支持系統等，主要體現在環境中硬件設施、學習情境的特征(包括家庭、教室、學校、社區及工作場所等)、個人與環境互動情況(家庭關系，師生關系和同事關系)、個體對于學習或行為的看法與態度、他人的期待與態度，尤其是家長、教師等在他們生活中比較重要或接觸相對多的人。

在聾教育領域，許久以來，我們一直從所謂“正?！比吮疚涣龀霭l，想通過教與學雙方的努力，使聾生日后能良好地融入主流社會。多數人相信，讓聾人學會說話就可以除去通向主流社會的障礙。同時，在教學之外，也不遺余力做著這樣的引導和宣傳。于是，社會中絕大多數人，包括家長、教師，甚至是聾人自己也都認為能夠和聽人一樣說好口語就是成為“正?！比说淖罴驯憩F形式和途徑，并相信這是最好且唯一正確的選擇，從早期“鐵樹開花，啞巴說話”到現在很多家長對于電子耳蝸的盲目趨從都說明了這一點。此外，在多數聾校的教學中，無論教學形式和課程設置都追求向普?？待R，甚至有很多學校以采用普校課程為驕傲，也是這一理念的產物。聾生的實際學業成就水平、教師對于自己教育對象的期望水平以及聾人在社會適應中的一些問題都和這一理念存在密切的關系。這樣一種指導思想的存在，使聾教育無論在形式和具體課程中出現一定程度的偏離。

生態教育的理念，也許對我們會產生一些積極的啟示和借鑒意義，可以讓我們從另一個角度審視聾教育中的一些現象：

1.溝通

社會在傳遞和溝通中繼續生存著。人們總是會因為一些共有的東西而形成一個共同體，相同的溝通方式就是其中一個重要因素，甚至是根本因素。這個共同體中的成員擁有共同的目的、信仰、期望和知識等。對于中國的聾人群體來說，也許這些內容沒有被一一清楚表述或定義，但總是會存在于他們每個個體的生活之中，而且已經有人開始在做關于聾人社會和文化的調查和研究。住地相近的人們并不一定會因為這種地域形成為一個社會，同樣一個人也不會因為和屬于自己這一社會主群體相距很遠而不受到影響。聾人們無論是否在一起居住，都會形成專屬于他們的文化特征，因為他們擁有共同的心理感受、成長經歷及生活體驗。

對于聾人群體來說，最自然和根本的溝通方式是手語。這就是可以讓全社會所有人尊重并支持他們用手語交流和溝通的足夠理由。多年來，無論是在聾校教育還是標準化手語的推廣工作中，我們都可以意識到，手語本身所具的社會屬性是不以人們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手語的形成、發展，現狀及其相關研究都由相對應民族、國家的歷史、文化等自然形成。作為常態社會的一個組成部分，聾人所具有的一些根本的社會特征及手語的存在是不可能通過教育或政治因素改變的。因此，聾人用手語作為溝通工具，不是最理所應當的事情嗎？手語不好的聾人，都不能被聾人群體接受和認可。這說明了什么？對于此，我們每個人可以有不同的理解，但不能否認的是手語作為聾人根本的溝通工具所具備的社會屬性。

對很多聽人來說，會理所當然地認為聾人聽到聲音，或能夠說和我們一樣清晰、流利的口語，是讓他們最幸福的事。然而，對于很多聾人來說，最能讓他們感受到幸福的是這個社會對于他們自身狀態的接納，對于他們生存價值的認可、支持及鼓勵，自然也包括對聾人手語的認可。

要整個社會真正認可并尊重聾人，首先需要認可并尊重他們的溝通方式。尤其是學校里的溝通方式，會起到導向的作用。另外，教育中任何環節中教師與學生的溝通，都具有其教育性和藝術性，而且理應是這樣。聾校中的現實情況呢，我們的聽人老師在使用標準化手語教學的過程中，能否讓學生明白基本內容都極成疑問，怎么能讓學生去感覺這種交流過程中的教育性和藝術性？可以說，如果教師不能用盡可能接近聾人自然手語進行教學，聾校中溝通的教育性就難以如我們期望的那樣實現，溝通的藝術性也會是難以企及的境界。

2.課程

生態導向課程是以生活為核心，遵循生活基本規律，在教學雙方互動中共同經歷學習，領悟生態與存在的根本，探索生命成長，學習、學會生存的課程。對于聾教育來說，可以立足于聾生的成長特點、現實生活環境，著眼于他們未來最可能的生活狀態進行課程設置，整合現已存在的聾人社會與主流社會共同的資源，而不只是主觀地讓聾人接受主流社會的一切。因為“文化”特性也是生態化課程資源的本質屬性。生態化課程資源實際上是影響教與學的各種因素的總和，包括各種空間、時間進程中的影響學生學習的各種文化因素。從其發生來說，生態化課程資源是人的創造物，具有“人為”的特性，可以說是“人”使課程資源充滿了意義蘊涵。每一種文化都具有其獨創性和充分價值，都是為自己的群體服務的。文化沒有進步或落后、原始與文明之分。不同文化之間相互尊重，強調多元而不是單一生活方式的價值。對每一種文化價值的肯定，具有不同價值的文化成員應學會相互理解。因此，聾教育的課程也應該在了解并尊重聾文化的基礎上進行。強調聾人文化，并不是突出他們與主流社會的不同，把他們與我們相隔開來，而是要研究這些不同，更好地爭取和實現最佳的互動模式。

已有很多的文獻指出聾人自我意識發展水平低、焦慮、不合群、幸福感和滿足等方面的意識明顯低于正常兒童。除去一些個體的因素，社會中很多力量強加給聾人的不符合聾人生態的主觀愿望及評判標準也是促成這些現象的原因之一。但更多是因為無論家庭教育還是學校教育都沒有教給他們符合社會要求的行為準則。對于絕大多數聾人成長的環境，曾有一位從事多年聾教育工作的教師這樣總結：他們自小在家庭中與父母溝通不暢，不能從父母那里習得同齡孩子在上學前早已經了解的行為規范，可以說在整個的成長歷程中，作為子女能從父母那里獲得的對于自我、社會的認識極為有限，總是落后于其生理年齡；同時，健聽兒童所能得到的獲取信息的途徑對他們來說也多數不能利用，如各種媒體、同伴交往中的信息交流或模仿；聾學生在上學之前很可能根本沒有接觸過其他的聾人，因此，對于周圍人們的生活缺乏根本的了解，有些甚至對于自己的日常生活都不夠明了。聾學生的現實狀況是學前所形成的對周圍世界的認識相對較少，普校的課程根本不適合他們的基礎，導致教師教得困難，學生學習過程中的接受性也相對落后，加上受教師手語水平所限，久而久之，學生在經受連續的挫敗感之后，上課時索性不再去探究，不懂也說懂了，日積月累的結果就是他們的學業成就相對低下。因此，若要真正接納聾人社會的生態，就應該正視這些問題，在課程的設置上有所傾向。

此外，在加強常識教育、德育教育的力度的同時，學校和家長要盡一切可能使學生有更多機會接觸主流社會，創造真實情境，讓他們了解其他群體的生存現實、規則以及這些人對于聾人的真實看法——無論是消極還是積極的評價。因為他們有必要了解這個社會的真實狀態，只有面對這些存在的問題，才能更客觀地認識自我、聾人群體以及與主流社會人群交流時可能出現的一些問題。

同一地區的普校，總會有一些統一的教學評比和工作檢查等，對各個學校都是很大壓力。各地方的聾校在這一方面的外在壓力則相對少很多，所以，利用這種一定范圍內的自由度，編制適合學生的校本課程或改革已有的某些教材，在教學內容和方法上尋求實用，是聾校的領導們與教師們可以共同努力的空間。

3.教師觀念

作為聾教育領域的專業工作者，老師們對于學生持有怎樣的觀念和期望值直接影響著學生自己、家長及社會對于聾教育及聾人的看法。同時，因為多數聾學生與自己父母溝通方式的不便，使得聾校教師必須扮演更多的角色。相對于普校教師，他們不僅僅是聾學生學習主流語言書面語的啟蒙老師，也是家長代理人，好的聾校教師也是聾學生信任的心理輔導工作者。

聾校教師對于自己所從事的專職工作的觀念，不僅影響到聾教育的發展空間，也會作用于教師個體心態、工作及生活質量。作為聾校教師，工作的滿足感與成就感來自于哪里？每位教師都會有自己的感受和理解。從內心里接受自己的學生和工作的真實狀態，再用自己的人格和努力去教育、影響學生，才會在工作中找到內在動力。

能否成為學生認同并喜愛的老師，手語能力是一個關鍵因素。聾校教師和所有教師一樣要具備全面的學科知識，更要有良好的手語能力，這種手語能力不僅使學生能很好地懂得，甚至要體現教育中溝通的藝術性。所以，教師們如何科學、客觀地認識和學習手語，也是當下聾教育中能否出現觀念性更新的決定因素。當教學對象是以手語為母語的聾學生時，只有虛心學習真正的聾人手語，才可能將學科知識以最大程度傳遞給學生。

4.家庭教育

90%的聾童出生在健聽父母家庭中，在筆者曾參與的一項由133位聾人回答的調查問卷中發現：因為缺少良好的溝通途徑，聾人在參與家庭生活和社會生活方面存在障礙。近80%的人表明他們只是知道并參與部分家庭事物，對于大多數事情根本就不知道，更談不上參與了。只有少部分人認為他們知道家庭中大多數事情并參與其中，而這其中，有一部分人可能只是自認為自己比較多地知道并參與家庭事物，其實家里的很多事他們根本不知曉。由此可見，很多的家長一方面感覺與聾孩子交流的“麻煩”，另一方面也認為沒有必要告訴他們，因為這對于一些困難的解決是沒有幫助的，不如不讓孩子知道。

這種情況形成的原因是家長們仍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和“正常人”一樣說話。而我們都知道，能說流利口語的聾人太少。即便是口語能力很強的少數聾人，他們日后的工作、生活依然是在聾人這個群體之中，他們中的多數還是要用手語尋找他們的人生歸屬。對于他們來說，最理想的狀態就是成為聾健社會中都可以適應的個體。無論如何，因為父母與孩子之間缺少基本而必要的溝通，直接形成的最嚴重的兩個結果就是聾童認識發展相對落后以及父母與子女之間的情感缺失。

面對自己孩子的具體聽力狀況，家長如何調整自己的心態，著眼于孩子將來最可能的生活模式，多給孩子一些肯定和鼓勵，讓他們能夠從家庭開始，快樂、輕松地面對自我，從而擁有屬于他們成長中的成就感及幸福感，形成積極、向上的人格，應該是家長值得努力的方向，這遠比只學會說話更重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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