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蛇腰

劉俏到

時光流轉二十年。二十年前的冬天，徐克執導的《青蛇》正式上映。那是一部沒有辦法不喜歡的片子，印象里最深的一幕是張曼玉和王祖賢飾演的青白兩蛇扭動腰肢擺晃尾巴漸行漸遠的背影，妖媚之感如夢如幻無法形容。那大概就是正宗的水蛇腰吧？美女的腰有很多種，水蛇腰應該是最具妖氣和誘惑力的一種。《紅樓夢》里，王夫人說起晴雯，“有一個水蛇腰，削肩膀兒，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晴雯名列金陵十二釵又副冊，盡管不是主角，但能與林黛玉相比，想必也是美女一枚，擁有水蛇腰是上天對她的眷顧。

凡是女人都希望自己有一副好腰身。但女人腰都有，水蛇腰不常有，水桶腰倒是常見。如何才能修煉出水蛇腰呢？時尚界美女界瘦身界各界人士提供了很多方法，包括且不限于“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這一種。相比之下，青蛇白蛇原本就有正宗妖蛇的腰，學人走路走成水蛇腰，倒是水到渠成，先天優勢令人妒嫉。只是張曼玉和王祖賢扭完水蛇腰后卻漫不經心來了句“人類就是這樣走路生活的，做人怎么那么麻煩啊”，讓人聽了忍俊不禁。

有什么辦法呢，還不是為了男人么？或者需要友情提醒一句：腰與蛇組合一起，未必就是福事美事。比如有種疾病就叫蛇盤腰，癥狀是腰部出現晶瑩透亮小水皰，傳說中長滿一圈相當于蛇纏腰身必死無疑。其實蛇盤腰只是一種帶狀泡疹病毒引起的皮膚病，可用阿昔洛韋治療，順利的話七天可癒，千萬別去找那些長期駐守在電線桿和巷子深處墻角上的“老中醫”“老軍醫”。現在，請你再想想蛇盤腰水蛇腰什么的，是不是變得很不性感很不誘惑呢？男人何苦為難女人，就放過她們的腰吧。

其實不單蛇盤腰很恐怖，水蛇腰有時也很恐怖。《紅樓夢》里，晴雯不僅外貌美而且心靈美，敢以奴才身份平等對待寶玉，是脫離了奴才境界的內涵美女丫鬟。但王夫人卻“深知這樣美人似的人必不安靜”，咬定她是勾引寶玉的狐貍精，最終將她趕出大觀園，致其抱屈而終。這令我聯想起早年電影里那些美艷難忘的國軍女特務——莫非我們下意識里都覺得擁有水蛇腰的女人們都是“蛇蝎美女”？這種下意識，究竟是水蛇腰的悲哀，還是男人或女人的悲哀？

話說回來，我們對于水蛇腰很可能本就存在誤讀。難道水蛇腰就是如水蛇一樣的腰嗎？不一定。文史界早有說法，水蛇腰是以水性和蛇體來比喻美女腰部的柔軟曼妙，“水”“蛇”二字本是復說、并非修飾關系，水蛇腰跟水蛇那是一毛錢的關系都沒有。錢鐘書先生的考證可以作為對比，他說“蛇腰”是十九世紀以來西方文學里的慣語，用以形容美女行步風姿“直比于蛇之舞擺”。所以水蛇腰，其實是“如水如蛇的腰”。

這件事情令我長出一口氣，因為我對水蛇腰耿耿于懷，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幼時生活在農村，我曾親眼見過一口滿池水蛇游動的“水蛇塘”，即使干塘處理以后也無法清除那些水蛇。實在是太恐怖的童年陰影了——好好的腰干嘛要叫水蛇腰，妖里妖氣的腰，從來就很危險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