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僑兵
摘 要:瑪麗·道格拉斯在《潔凈與危險》中指出,對潔凈的關注乃是處于所有社會關注中心的關鍵主題,她試圖以潔凈與骯臟來隱喻建構一種社會秩序的分類體系,并且她認為該體系具有普世性,只是在不同的文化中表現不同罷了。本書對于諸多領域里的重要論爭一直影響巨大,從宗教到社會理論。本文試圖從其對人們為何行其所行提供了一種全新的解釋出發,闡述其關于社會秩序分類的思考。
關鍵詞:潔凈;骯臟;分類;社會秩序
[中圖分類號]:C9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12--02
錢鐘書先生在《圍城》中說婚姻是座圍城,外面的人想進去,里面的人想出來。此語用來比喻《潔凈與危險》中的核心理論也恰到好處,這座圍墻便是分割秩序的工具和標準,兩個世界互相作用遙相呼應,構成了我們豐富多彩而又井然有序的世界。不妨把社會比喻成數學概念里的坐標,人的行為活動被橫軸縱軸準確的定位和評測,做題時偏離那一點,便算作錯,讀道格拉斯的《潔凈與危險》,更有此感。此書出版于1966年,有人評價其為象征人類學的扛鼎之作。瑪麗·道格拉斯認為對潔凈的關注乃是處于所有社會關注中心的關鍵主題,她試圖通過對潔凈和骯臟關系的解釋來影射社會秩序的分類。作者最典型的例子是“豬”這種生物。在《圣經·利未記》中,“豬”被列為是不潔之物的原因即是在于:豬和牛羊一樣是長了蹄子的,但卻不反芻。而當時的人們即認為有蹄動物應該是反芻的,“豬”不反芻,違反了常規,突破了系統,它的“位置”是不正常的,所以“豬”是不潔的,是被禁食的。
即使滿大街是牛糞,印度人也不會覺得臟,用右手直接抓食物吃也不會讓印度人感覺不衛生,而洗得再干凈的左手也不能去撫摸小孩的頭,穿著再考究的人進入寺廟之前也必須脫鞋。對于婆羅門祭司來說,牛糞是神圣而潔凈的,由于我們出生以來便接受近代以來的科學和醫學教育,這對我們來說可能難以理解。也正因如此,與“骯臟”相關,在“惡心”之余,我們聯想到的是“衛生”、“細菌”之類的詞匯,這是可以理解的,一些潔膚用品的廣告也在告訴我們要講衛生,然而,道格拉斯不是從病原學、衛生學、或美學的角度來闡釋“潔凈”與“骯臟”的。按照她的理解,事物的潔凈還是骯臟,和它們本身的“潔”與“臟”無關,只取決于它們在人類文化分類系統中的位置,即每個事物自有其所屬的位置。這些事物的本質或許并不骯臟,只是因為它們出現的位置不對罷了。
作者在書中談到的“位置”,不只是物理空間的位置概念,還指抽象范疇中的位置。潔凈代表的不是“衛生”,而是一種分類,這種分類是社會構成的基礎。潔凈與骯臟的對立呈現出一個本質問題,便是秩序,秩序之內即是潔凈,秩序之外即是骯臟。就像中間建了一堵墻,脫離秩序的事物,便被視為骯臟或危險。通過人類對污穢的看法,瑪麗·道格拉斯發現了人類思維結構的一些特點,建立了一種對污穢的象征進行分析的方法:人類在不同領域有不同的分類系統,污穢(骯臟)就是某種分類系統中之外的東西。在基督教信仰方面,污穢是《利未記》中不可食的可憎物,因為不能歸入陸地、海洋、天空的動物分類系統而成為污穢;在社會系統方面,污穢是社會規范和秩序的違背。而污穢意味著危險,危險就是跨越不該跨越的界限而造成的恐懼。對“臟”(危險)的清除,即禁忌的產生、對犯罪的懲罰、儀式的舉行,是重新確立原有秩序、維系社會規范的手段。這是從逆向看,污穢與危險的社會功能。道格拉斯考察了骯臟及其與人類經驗的其他領域相關聯的卑微問題:“對骯臟的看法,包含著對有序與無序、存在與非存在、形式與非形式、生命與死亡的看法。無論在什么地方看到骯臟的觀念,它都是高度結構的,對它們的分析展示了這些深刻的主題。”將骯臟作為一種基本的觀念,并將它與那些抽象的和諸如存在與非存在的哲學的觀念聯系起來,看起來是不相干的,但卻恰好能夠分析出潔凈規則與污染觀念是如何在日常生活中進行運作的。
通過分類框架給事物指派不同的位置,這正是文化賦予事物的意義,換句話說,事物只有處于相對應的位置時才具有意義。我們日常生活中對潔凈的體驗也是基于這個基礎上的:親近的人對我們來說是潔凈和安全的;陌生的人對我們來說則是骯臟和不安全的。以自我為中心,他人的位置對于劃分潔凈與否至關重要。但這種區分不是道格拉斯所采用傳統的二元對立分析方法,即賦予事物意義的辦法就是先將他們分為兩組,禁忌范圍的物體都是無法明確歸類的,它們既屬不潔凈的就是危險的。
骯臟并不是因為它本身是臟的,而是因為它不符合分類框架,違反了秩序。 擾亂文化秩序的正是由于事物出現在錯誤的類屬或者不合適的位置上。那么,這里的系統秩序是什么呢?它至少包括兩點:首先是社會的規范性法則即令行禁止它們不僅調節行為,而且更根本的,還把實在劃分為類型和結構,而類型和結構的具體化構成了人類思想的基礎。其次,盡管我們往往專注于道德規定本身,但秩序的存在還有一個更為基本的層次,它獨立于即先于道德評價,這就是事物的位置。道格拉斯認為我們關于潔凈、骯臟的衛生觀念同原始人的神圣觀念在本質上是相同的,都是為了使社會秩序合法化。道德秩序緊密融入我們對實在的建構之中,因此,諸如分類、整理、清掃以及一切使物歸其所的活動不僅加強了社會實在的結構,而且也加強了道德情感的結構。當事物脫離原位時,社會就迫使我們重新安排事物的秩序,從而加強社會和道德秩序的結構。因此,害怕骯臟就像害怕道德越軌一樣。襪子不宜放在餐廳的桌子上,直系血緣不能有戀愛關系,兩者都涉及事物脫離位置的行為,它們本身是對它們位置所發源的更大的道德結構的威脅。當事物脫離原位時,社會就要采取儀式行為來重新確立該秩序。對于犯罪進行懲罰,對于骯臟則進行清除。瑪麗·道格拉斯的分析素材是我們所習以為常的生活細節,然而分析角度顯然是極為獨特。仔細想想在日常生活里,有哪些禁忌、哪些東西是不能碰、不能說、不能吃的,再好好地對比瑪麗·道格拉斯的分析,也許我們會發現同一群體里的人們大致持相類似的對這個世界的分類標準,有著大致相同的“潔凈與危險”觀。
作者廣泛吸收了她的前輩埃文斯—普里查德的研究成果,對分類體系及其象征意義提出了系統的看法。道格拉斯認為沒有任何特殊的分類象征能夠孤立地被理解,但當把它們與該文化中分類體系的整體結構聯系起來時就變得有意義了。因此,人們對潔凈的觀點是更大整體中的一部分。作者試圖表現關于潔凈和骯臟的儀式創造了一個經驗整體,通過這些手段,象征類型被創造出來并被公開地表現,在這些類型中,相異的因素被整合,零散的經驗被賦予意義。
作者追求象征(心理、觀念、思維)秩序與社會秩序的對應,這既關注了人本身的思維和觀念結構,又關注了社會現實的結構。這里可以看到,她對人類思維方式的思考和象征方法的運用吸收了列維-施特勞斯的結構人類學營養;對文化的社會功能的解釋明顯是受馬林諾夫斯基到埃文斯-普里查德學系的影響;而從思維到功能作用的闡釋又回到涂爾干的社會秩序論那里去尋找支持。因此,她的論述結合了幾方的優點,創造出自己的新思路和新論點:分類體系的秩序建構。
我們人類從形成以后就開始建構了社會秩序,規則和標準,我們的生活世界是有據可依的。想起電影《上帝也瘋狂》有句話說:人類給自己制定了很多復雜的規則,然后再花大量的時間去學習這些規則。幾乎每個社會,都怕秩序混亂或者動蕩不安,我們制定法律和道德規范,大部分人非常謹慎地在這些框架里生活。在我們國家,也有“槍打出頭鳥”的說法,如果犯了錯“殺雞儆猴”,大家越來越害怕與眾不同,或許這些規則的制定與遵守,讓我們更加覺得有安全感,或者歸屬感。
異常物就一定危險嗎?異常物是否有可能是脆弱的或者神圣的?違背秩序的被稱為“異常”,被視為骯臟或危險。我們對此產生了禁忌,書中開頭舉出想保留一個有破損的杯子卻被老師以容易感染病菌為由勸她扔掉,作者認為這種有企圖的強迫認為這樣說只是為了支持一個禮貌的習俗。知趣的人一般會相信打破禁忌會帶來危險,只要這項禁忌支持道德的標準和行為準則。作者把我們帶入一個思考,筆者想到一個例子:小學一到六年級的老師都在黑板上畫一個圈,讓孩子猜是什么,越小的孩子想象力越豐富,越無所顧忌,猜太陽月亮大餅。而到了最高年級,同學們只有一個標準的答案,就是圓。其實,古往今來很多超乎常規的人恰恰不是危險而是天才,因為那些不遵守常規的人往往有更加自由的思想和內心,可以超常的感受和體會現實生活。每一種秩序都只是對生活世界一種可能性的解釋,對事件的一種可能的處理方式,沒有哪一種能夠宣稱自己的絕對合法和合理。
瑪麗·道格拉斯的分類思想以及對潔凈隱喻的社會秩序的闡述,具有一定的普世性;通過對身體是社會結構的象征的闡述,將人們日常生活與結構秩序相聯系,區分出“潔凈”與“骯臟”,目的是建立和維持一種穩定的社會秩序。《“時代”文學副刊》對這本書予以高度評價:
結合中國的情況來看,有些分類似乎并不一定就能帶來社會秩序的穩定和社會的發展,所以,這也是最后一個質疑:對分類思想功能性和應用性的質疑。不管怎樣,我們要辯證對待這部作品,道格拉斯展現了人類學獨特的視角,理論深刻,給人以深刻啟迪;但同時也給我們留下很大的反思空間。
道格拉斯教授的著作充滿智慧閃光點,而且以對理解的關注為特征。無論是正確還是錯誤,合理還是怪異,它都呈現出一種罕見和動人的心智思考奇觀。《潔凈與危險》中,作者展開了巨幅世界的秩序畫面,走在秩序井然的紅綠燈街頭,在法律與道德范圍內生活,潔凈對我們而言的意義更加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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