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_ 盧十四
易容術
文 _ 盧十四

“男人40歲以后要對自己的相貌負責。”林肯究竟有沒有說過這句話不得而知,不過林肯的丑倒是舉世聞名的,他也經常用這一點自嘲。有一次,道格拉斯指控林肯說一套做一套,完全是個有兩張臉的人。林肯說:“如果我有另一張臉的話,我會帶著這張丑臉來見大家嗎?”這么丑的一個人,有什么資格挑剔別人的相貌呢?他自己又是如何為自己的相貌負責的呢?
我上小學的時候看過一本書——《世界美人鑒賞錄》,看完當場審美觀顛覆:這本書里收錄的“美人”居然包括愛因斯坦、卓別林……以及林肯。這樣看來,林肯老師40歲之后的易容術真是讓他脫胎換骨啊!
從那時起,我開始懵懵懂懂地意識到:人的相貌之美并不一定是俊美,有些人的相貌和其經歷結合在一起,成為某種富有內涵的經典形象,從而也就產生了“美”——林肯都把自己印到美鈔上了,還能不美嗎?
不是每個人都能把自己印到鈔票上,但每個人確實都把自己的經歷、習慣、生活環境寫在了臉上。有些人肅穆端莊,有些人安定祥和,有些人一臉酒色財氣,有些人形容猥瑣……這些多是后天養成的。王爾德說:“只有膚淺的人才不以貌取人。”這里的“貌”,只怕也不是指天生的容貌。
我很小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的相貌很有特點:不是特別美或特別丑,卻足夠生動,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我還發現,如果妥善利用這一特點,就足以讓它成為我的優勢,時不時幫我謀取些小福利。比如,新學期遇到新老師上課展示新鮮玩意兒,全班同學都想上講臺去玩,但機會只有一個,怎么辦?我就托著腮幫子,盯著老師的眼睛。老師的目光掃過一群陌生面孔后,突然落在我的臉上,說:“這一組第四排那個小胖子,你上來。”
我這一招成功率極高,因此我時常慶幸自己沒有長一張路人臉。
青少年時代的小聰明已經是過去式,如今我朝九晚五,庸庸碌碌,深諳夾著尾巴做人的道理。別人不注意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哪里還敢主動表現?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在各類社交網站上,我隔三差五就能看到某個戴眼鏡的胖子的照片下面寫著:這個人長得好像盧十四呀!
那些被認為像盧十四的圓臉眼鏡男無一不相貌猥瑣,實在令人惱怒。我甚至在個人介紹里寫了這么一段話:“不要一看到戴眼鏡的胖子就說像我,我長的是標準的中國臉,照照鏡子,其實你們每個人長得都很像我。”
為什么我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呢?我不是從小就長得很有特點嗎,為什么現在和那么多人越長越像,淪為路人了呢?我悲哀地發覺,我和他們越長越像,是因為我和他們的人生道路并無不同。在北京街頭,看到任意一個20多歲戴眼鏡的胖子,你閉著眼睛都能說出他的簡歷:生于二三線小城市,讀小學,讀中學,讀大學,混了張文憑,找了份工作,租著房子,擠著地鐵,朝九晚五,餓不死也撐不著,而且你一定覺得在哪里見過他。
韓國小姐們是用同一種技術整的容,她們能不像嗎?戴眼鏡的胖子是同一臺機器批量生產出來的,他們能不像嗎?我曾經長得有特點,那是天生的,我后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隨波逐流,任由自己的特點被磨滅。
我快30歲了,還有10年時間去為自己的相貌負責。當我老了,頭發白了,睡思昏沉,我的臉上能不能看出朝圣者的靈魂?抑或只剩下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