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之暖

包利民

初雪

我所在的小興安嶺，今年的第一場雪算是姍姍來遲了。早起，拉開窗簾，見外面大雪紛飛，亂亂的撲在玻璃上。于是心生歡喜，急急出門。漫天密密麻麻，雪花攢簇而來，觸地即融，而那些尚未落盡葉片的樹上，則掛了茸茸一層。

每一年，對這第一場雪都是心存期盼，那些片片的晶瑩，就像從遙遠的歲月深處而來，帶著一份親切。似乎是故土的味道，又像親人的氣息，直入心靈。那些撲落在臉上的，分明是涼涼的浸染，心里卻是涌動著暖暖的思緒。站在雪里，心思如雪花飛舞，輕盈而靈動。

任雪落在發上，想象著一頭潔白。忽然想起，父母的頭發，已不知哪一年被歲月的大雪染白，永不融化。于是心中有著一種微微的疼，卻也透著一份愛的幸福。在雪中嗅到了白發的芬芳，或許，這最初的雪，都是我們心底對親人的牽念與眷戀。

還想起了當年的那些夢想，雖然紛繁，卻都是那么純凈潔白，不帶有一絲欲望的痕跡。雖然那些夢想早已逝去，卻是心底永遠的感動與懷念。最初的夢想，就像這最初的雪，很難長久留駐，卻也從不曾被風塵所污所染，永遠保留最美的姿態。即使消散，也永在心中。

日本人稱第一場雪為“風花”，可能是因為第一場雪的美與輕靈，就像是風中開出的花朵吧。想想也是極美，以風為陽光，以云為土壤，開出雪花。而第一場雪，都留存不住，如花般凋謝無蹤。給人的想象與懷念卻是長久的，所以，風之花，很是契合初雪的意蘊。

而第一場雪落下時，有些樹上的葉、有些枝上的花兒還未凋落，于是白白的雪就堆積其上。此時此境，那些雪里也透著香氣，我們稱之為香雪。花上之雪，花上之花，都是易逝之物，世間最美的都是會轉瞬即逝，或許正因為如此，它們才會如此珍貴。而我們生命中，也有著太多不可留住的美好，比如那些最美的年華，那些圣潔的青春歲月，那些瑣碎中不曾讓我們珍惜的種種，回望，都是最美的。雪年年會來，有些東西卻永遠不再，只要擁有過，便可無憾。

最初的雪，就如我們生命中最初的美好，永遠值得我們為之企盼，為之沉醉。最初的雪，留下的，是最后的回憶，是永遠的幸福，年年如此。

乍冷

一進十月，小興安嶺的冬天就已經來了，甚至開始下雪。天開始變冷，仿佛昨天還是炎炎盛夏，不曾記得秋日的清涼，寒意就已經侵懷。

實際上溫度并沒有很低，只是忽然難以適應，真正寒冬臘月的時候，反而沒有了這種關于冷的慨嘆。就像一件事從興到衰，雖然也有過程，但到了一個臨界點，總給人一種猝然感。一如《紅樓夢》中的賈府大觀園，從鮮花錦簇到滿目凄涼，讓人難以接受，而真正一直貧困著的人家卻是坦然泰然，甚至一直幸福。

又似一個一直熱情的朋友，忽漸冷淡，也會讓人心若初冬，失落傷懷。而未曾深交之人，即使對你再冷漠，你也不會有太多的感覺。故此，對于這一開始的冷，那種心緒，常來自于和之前的暖熱相對比。細思之，我們的心情變化總是和對比有關，高興也好，傷心也好，莫不如此。

晚上照例在網上查看明天的氣溫，便忽然發現，那溫度雖低，卻是和剛開春時一樣。而那個時候，我們有的絕不是冷的感覺，而是溫暖。同樣的氣溫，在不同的時間，卻是迥然的定義。寒冷與溫暖，竟是難以界定。一個溫度，讓我們覺得暖，那是寒冷的結束，春的開始；讓我們覺得寒，則是炎熱的最終，冬的蒞臨。

于是明白，我們心中的某些情緒，也常源自于一種過程的終結或開始。我們的痛苦，在某些時候，有可能就是幸福。所以沒有必要沉湎其中，接踵而來的，不管是冬或春，只要心中平靜，今天的溫度永遠是最好的。因為無論我們身處深冬或盛夏，回憶最初讓我們覺得冷或暖的季節縫隙，都會覺得那時才是最適合的溫度。所以，宜珍惜。

行走在飄雪的街上，不去想曾經的火熱，想到三九天零下三十多攝氏度的冰封雪凍，便頓覺日暖風柔，寒意消散無痕。或許，這樣的對比，才是讓人幸福的吧。

（編輯 宜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