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

孫文蓮

啟功活了93歲。生前，把賣字畫所得的兩百多萬元人民幣全部捐給了學校，自己卻居于陋室。去世后，留下滿滿一柜子衣物。人們以為這一柜子的東西肯定是珍貴字畫、文物古董。但柜子一被打開，大家都驚異了：原來那是一柜子的玩具。

啟功是愛新覺羅皇族后裔，雍正皇帝的第九代孫，但他從不以皇族姓氏炫耀。有人給啟功寫信，寫“愛新覺羅﹒啟功”收，開始他只是一笑了之。后來署此名者越來越多，啟功就索性標明“查無此人，請退回”。啟功還說，不信你查查我的身份證、戶口本，以及所有正式的檔案材料，從來沒有“愛新覺羅﹒啟功”那樣一個人。

啟功生前曾說過：“哎，人生其實沒那么復雜，就是找樂子啊。”

錢鐘書活了88歲。1966年，楊絳和錢鐘書先后被打成“牛鬼蛇神”，雙雙接受“改造”，被迫剃了“陰陽頭”，錢鐘書幽默地說：“小時候老羨慕弟弟剃光頭，果不其然，羨慕的事早晚會實現。”

女兒錢瑗小時候，錢鐘書常常和她嬉戲打鬧，喜歡把各種玩具埋到被子下面，看女兒壓在玩具上驚異地喊叫。

1991年，全國18家省級電視臺聯合拍攝《中國當代文化名人錄》，要拍錢鐘書，被他婉拒。別人告訴他會有很多的酬金時，他淡淡一笑：“我都姓了一輩子錢了，還會迷信這東西嗎？”

1990年，錢鐘書八十大壽，各界人士紛紛要為其祝壽或開紀念會，他堅決辭卻。說這類活動是：“招些不三不四之閑人，講些不痛不癢之廢話，花些不明不白之冤枉錢。”

楊絳說：“他從不把自己廁身大師之列，他只是想安安心心，低調地做學問。”

明代李贄倡導“童心”說。“夫童心者，真心也……夫童心者，絕假純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卻童心，便失卻真心；失卻真心，便失卻真人。”他是講寫文章必須有真情實感，發自真切的生命體驗，不矯揉不偽飾，不無病呻吟。

其實，藝術和人生在至高境界上是一致的。啟功、錢鐘書都始終保有一顆童心。不欺瞞不哄騙，不使強用狠，不追逐浮名俗利，只是孩童一般有癡性有率性，隨順自我內心的聲音。這樣就不歉疚不負累，整個的生命狀態是輕松的、歡樂的、健康的、暢達的。 所以，他們不僅藝術高超，且生命長壽。

（編輯 思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