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窮鬼

張泉淼

三個窮鬼躺在麥秸垛上曬太陽。

他們窮得連名字都沒有——因為別人跟他們打招呼，都會鄙夷地喊一聲“窮鬼”。

他們三個倒是挺會窮開心的，互相嘲笑著對方的缺點，并且以此稱呼對方。

一個窮鬼的耳朵特別大，他們管他叫“豬耳朵”。

一個窮鬼的鼻子長又彎，他們管他叫“鷹鉤鼻”。

一個窮鬼的嘴巴有些寬，他們管他叫“大嘴叉”。

我們也這么叫他們吧！

鷹鉤鼻翹起一條腿，對著太陽豎了豎大腳趾。

豬耳朵笑了，說：“我頭一回見到用腳趾頭表揚太陽的，嘿嘿……”

鷹鉤鼻知道豬耳朵在取笑他，可他沒心情跟豬耳朵鬧，嘆了一口氣，說：“我連一雙鞋子都沒有，我們什么都沒有。”

“至少我們還有太陽啊！”豬耳朵倒很會苦中作樂。

大嘴叉聽著他倆絮叨，有些不耐煩地說：“有太陽管什么用啊？一會兒就讓你們餓得翻白眼。”

他話音剛落，三個肚子像商量好了似的，一起咕咕嚕嚕叫起來。

“上天太不公平了。”鷹鉤鼻說。

一句話勾起了大家的憤怒，他們把兩根食指伸出來，一起指向天空，一起憤怒地反復喊著：“老天爺，不公平！不公平！”

他們越喊越激動，到后來就變成了對老天爺的咒罵。

這下，驚動了天上的太白金星。

太白金星駕著一朵紅色的祥云，來到了麥秸垛上空。

內心的不滿、激烈的呼喊、瘋狂的咒罵已經讓三個窮鬼血脈賁張，失去了理智。他們見了神仙下凡，一點兒也不害怕，也全然忘了跪拜，只是欠起身子而已。

“你們再這樣鬧下去，讓玉皇大帝知道了，他會讓閻王爺來索要你們的小命的。”太白金星捋著花白的長胡須說。

“我們才不怕！”鷹鉤鼻說，“為什么有的人穿金戴銀，乘車坐轎，我們三個只能踏破別人家的門檻、腳掌磨出血泡？”

豬耳朵也說：“為什么有的人憨吃楞睡、不干活，睡的是棉絮床，蓋的是錦衾被，掛的是玉羅帳，我們只能睡麥秸，挨跳蚤咬、蚊子叮？”

大嘴叉說：“為什么有的人一出生就吃香喝辣、飽嗝連連，我們三個就得肚皮癟癟、忍饑挨餓？”

聽完三個窮鬼倒的苦水，太白金星說：“怪只怪你們三個沒有天生富貴？對吧？”

太白金星悠然一甩拂塵，三個黃色的袋子就飄到了三個窮鬼的手上。

打開黃色的袋子，三個窮鬼看到了閃閃發光的金子。

“今天，就給你們三個富貴的機會，以后不許再牢騷滿腹，不然會招來殺身之禍。”太白金星把拂塵搭到肩膀上，一甩袍袖，駕起祥云，徑入高空，消失不見了。

三個窮鬼捧著黃金，心里樂開了花。

“我們不是窮鬼了！”三個窮鬼在麥秸垛上大跳“騎馬舞”。

樂極生悲。他們把麥秸垛跳塌了。

他們顧不得摔得鼻青臉腫，都各自上路了，他們要做自己的事兒去。

鷹鉤鼻一直向西走，走到了一個小鎮上。

他進了一個鞋店，結果被趕了出來。

鷹鉤鼻掏出锃亮的金子，老板一看，趕緊笑瞇瞇地打躬作揖，把他請進了店里。

鷹鉤鼻特意買了一雙最貴的鞋子。

鷹鉤鼻又買了長袍，吃了一頓飽飯，上路了。

他原來都是赤腳走路，沒有穿過鞋子。

現在走路不硌腳了。他想走就走，想跑就跑，想跳就跳。

他穿破了一雙又一雙，走過了一村又一村，走了一年又一年。

后來，他走累了，又買了一匹馬，馳騁山川間。

他還買過～輛馬車，游歷了許多地方。

但是，他卻忽略了一件嚴峻的事情——他的錢袋子空了。

他只顧著穿鞋的快樂，游歷的愉悅，卻忘記了長遠的打算。

他后悔極了，真的希望能再見到太白金星，能夠再得到一袋金子。他懷著僥幸心理，再次來到了那個麥場。

麥場里又積起了新的麥秸垛。

他費力地爬到麥秸垛上，還像許多年前一樣，仰面躺下。

太陽還像原來那么暖，照著他的破衣爛衫。

他一時沒有等來太白金星，卻等來了另外兩個窮鬼。

兩個窮鬼也像他一樣面黃肌瘦，費力地爬上麥秸垛。

鷹鉤鼻依稀還能辨出兩人曾經熟悉的模樣。

“你是豬耳朵，那，你是大嘴叉。你們，怎么也落魄到這步田地？”鷹鉤鼻驚訝地問。

“一言難盡啊。”豬耳朵羞慚地說，“當年，我們分手之后，我就往北走。走到了一個鎮上，我租住了一個院子，雇了一個廚師，整天供我好吃好喝。我吃了就睡，睡醒再吃，從來沒想過別的。想想那段日子，真幸福啊。可惜，好景不長，神仙給的金子很快就花完了。我也就……”

大嘴叉也隨聲附和：“嘖嘖，毀就毀在這張嘴上。我們分手后，我就向南去。我也是好吃好喝，吃遍了世上的山珍海味、珍饈佳肴。我還好喝酒，什么陳年老酒，絕世佳釀，我都想辦法嘗嘗。最后，我也是身上不落一文錢啊。”

鷹鉤鼻猜到了，兩個人來這兒的目的和他一樣。

“如果我們能再得到一袋黃金，我們絕對不會再這樣坐吃山空了。”鷹鉤鼻懊惱地說，“讓我們跪在麥垛上，向上天禱告，求太白金星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吧。”

三個窮困潦倒的人，苦苦向上天哀求。

也是上天垂憐，太白金星又聽到了這三個窮鬼的絮叨，又一次下凡到麥秸垛。

“我不會再給你們金子。”太白金星語氣堅決。

“我們會被活活餓死的。”鷹鉤鼻悲戚地說。

“其實上天給每個人的機會都是平等的。”太白金星說，“你們三個人各自得到了一袋金子，卻沒有珍惜這筆財富、合理利用這筆財富。你們懶惰，貪圖享受，毫無志向，對自己的人生沒有謀劃，這才導致了你們悲劇的人生。不過，你們不會餓死的，你們可以把自己的故事講給別人聽，警示世人要自食其力，不可懶惰。”

太白金星點撥完，便駕起祥云，直回天庭。

后來，三個窮鬼成了說書人。他們講的最精彩的故事，就是現在你看到的這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