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吃”的饕餮

文／岸石

古代傳說有一種怪獸稱為饕餮，生性既兇惡，又貪吃，古來的一些鐘鼎器皿上刻其形象作為裝飾，上面看不見它的身子，大頭上長了一張大嘴。現在一些貪官貪得無厭，張開大口，吞噬巨額財富，真有點類似饕餮。去年底，內蒙古自治區政府原副秘書長、法制辦主任武志忠以貪污罪、受賄罪、挪用公款罪、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隱瞞境外存款罪，被判處無期徒刑。一審判決后，武志忠的犯罪事實和情節逐步披露出來，他的腐敗行徑猶如饕餮，貪婪和兇惡的程度，令人震驚。

職務和身份成了一張大嘴

武志忠出生于1951年，有著這一代人的常見經歷：下鄉當知青、推薦上大學、當干部。武志忠從共青團干部干起，33歲就當上了縣長，后來長期在法院當領導。從內蒙古自治區高級法院副院長的位上調任自治區政府副秘書長、法制辦主任。他當官起步早，升得也挺快，權力也不小，但都屬于公務員身份，靠工資肯定發不了大財。然而，武志忠不但身份顯貴，還富得流油。據起訴書指控，武志忠涉嫌貪污1066萬多元；受賄545萬多元；挪用公款3420萬元；另有人民幣2817萬多元、美元115萬元等，不能說明來源合法；此外還隱瞞境外存款177萬加元、51萬美元。武志忠以其家人的名義在國內擁有房產33處，在加拿大擁有房產1處，僅房門鑰匙就裝了滿滿一提包。打開武志忠在北京、呼和浩特的幾處儲藏室：成捆的現鈔、金條、銀條、各種名貴字畫、手表等，多達2000多件。檢察機關扣押的武志忠個人家產，價值人民幣4000多萬元。以武志忠在任時的工資收入計算，掙到這些錢需要300多年。

武志忠怎么撈了這么多？他在官位上都在干什么？

貪腐往往是隱蔽的，履行職責也是要做點事的，正人君子的外衣也是要穿的，所以識別起來并不容易。武志忠作報告、講話也是一套合乎規矩的政治語言；收藏字畫，也有不少“厚德載物”“鐵肩擔道義”“靜坐常思己過”等勵志條幅。他雖然會裝相，但大肆貪腐，又必然有些掩藏不住的特征。第一是以職務的權力、影響力介入企業、事業單位經營活動，外界不容易看到官商勾肩搭背的演出，卻也能看到他們演出的舞臺。武志忠整合了安排工作等用人權力、工程項目的發包權力、影響案件判決的司法權力，這些權力資源運作之后，最終變成財源，通過他們控制的公司賬戶，變成家庭財產。20 10年6月，武志忠利用控制法制辦下屬研究院辦公樓等工程對外發包的職務便利，向前來投標的一個老板“借款”200萬元給妻子于惠瓏的公司。2011年在武志忠幫助下，通過偽造的人事檔案，將一個老板的女兒調到自治區法制辦培訓中心，定級科員。作為幫忙的“酬金”，這位老板后來免除了于惠瓏公司應支付的工程管理費203萬元。第二，緊緊把持權力，為所欲為。武志忠盛氣凌人、專橫跋扈在當地司法系統早就出了名。他常放言：“我是法制辦黨組書記、主任，我就可以代表組織，我的決定就等于組織決策。”在他拿公款幫妻子搞房地產開發時，也有人勸阻。武志忠卻說：“我是誰？我是自治區政府副秘書長，我就能代表政府。”當末日來臨，反貪局的一位領導親自帶人到武志忠家執行抓捕時，武志忠還相當霸道，擺出曾經的“上級”架子，抬手就打了對方一記耳光。第三，熱衷于聲色犬馬，生活方式極其奢靡。武志忠在住所內設立佛堂，供奉著大大小小的佛龕、佛像和佛畫。讓人吃驚的是，在供奉佛像的柜子下面，竟然藏著近百張淫穢色情光盤。武志忠還熱衷于看風水，講起陰陽八卦一套一套的，為一些企業老板指點迷津。這些行為暴露出武志忠的思想非常混亂，他實際什么信仰也沒有，只是心懷鬼胎，想把一切作為他物質和精神的享用品。武志忠的家庭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揮金如土。有一次他和老婆入住北京高檔酒店，老婆在酒店商場看上了幾件首飾，武志忠當即包下這個柜臺的全部首飾，其中一串珊瑚佛珠就價值18萬多元。

屋檐下的官商勾結

武志忠熱衷于經商搞交易，官員的身份當然不便，這樣，老婆孩子就上陣了。他的妻子、兒子、兒媳開辦了多個經營房地產開發、煤炭運銷的公司，這些公司靠著武志忠的權力、人脈關系，穩賺不賠，財源滾滾。

這一家人不但辦公司，還辦事業單位。武志忠上任自治區法制辦主任，他兒媳迅速成立了內蒙古典章法學和社會學研究所，這個研究所申辦時是非盈利性質的社團法人，由自治區法制辦主管，后來名稱、隸屬雖變來變去，但總是由武志忠實際控制。這個機構可不是真搞什么研究的，實際干的是為家族斂財洗錢的勾當。

典章法學和社會學研究所后來改為研究院。2009年自治區政府將呼和浩特城區一塊土地劃撥給研究院建辦公樓。武志忠掌握著辦公樓項目建設的大權，他暗中操作，以于惠瓏的內蒙古九合置業發展有限公司的名義，搞了個虛假投標中標。武志忠再從法制辦專項經費中挪用1200萬元，以預付工程款的名義，轉入九合公司的賬戶。九合公司再將該筆款項轉到內蒙古慧源房地產有限公司。這個慧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正是武志忠的兒子武庚飚，公司的日常經營管理，都是于惠瓏負責。于惠瓏用這筆錢購買了另外房地產項目的土地。

這一連串交易不過是武志忠家庭斂財的一幕，但很有代表性。武志忠是官，妻兒是商，官商勾結，家庭關系交織著權錢關系、權錢交易。武志忠在這個利益鏈條中處于核心的位置。他掌握權力，有許多權力帶來的資源、關系。這一家的大量財富來源其實是武志忠用妻兒的戶頭干著化公為私的把戲。官商是他自己的一體兩面。亦官亦商不是違法違紀嗎，怎么可以長時間胡作非為？這有復雜的原因。武志忠辦的企事業單位有的是別人的名頭，掛羊頭賣狗肉；有的行徑上下左右都知道不合法，輿論沸沸揚揚，但武志忠也不是輕易能動得了的。他仗著權勢、關系網絡保護著自己，到案發前，武志忠都是一副神通廣大、為所欲為、志得意滿的派頭。可以用上魯迅的話形容：“搗鬼有術，也有效，然而有限，所以以此成大事者，古來無有。”武志忠的猖狂和滅亡既說明了搗鬼的有效，也說明了搗鬼終不能長久。

玩弄司法以謀財泄憤

武志忠長期在司法領域工作，了解經濟、刑事、民事多類案件的作案手法。他審理案子用得到這類知識和經驗，可嘆的是他并不忠誠于法律，常做知法犯法之事，玩弄司法于股掌之中。

內蒙古自治區政府在深圳有一塊地，因一筆600萬元的債務糾紛，被法院查封，準備用來償還債務。武志忠受命協調此事。他帶上了自己的心腹，當時在典章法學和社會學研究院當領導的杜文，到廣州、深圳協調。武志忠辦事要靠金錢開路，他以專項辦案經費名義從自治區財政申請到2200萬元，撥付到研究院賬戶上。他拿出600萬元由杜文經手送禮，準確地說應是公款行賄。據杜文說錢已經送出去了，可官司卻沒打贏。武志忠懷疑杜文私吞了這筆款，杜文面對懷疑堅決否認，卻又對大部分錢說不清去處。過去武志忠對杜文曾多有關照，“情同父子”，在重金面前也翻了臉。武志忠豈能讓自己費力弄來的“肥肉”被杜文輕易“叼走”，決定給他點顏色看看。武志忠知道杜文有一支小口徑步槍，就向自治區公安廳刑偵大隊舉報杜文私藏槍支，杜文因此被警方拘留，后來數罪并罰被判刑。杜文身陷囹圄，武志忠又將一些支出算到“杜文報賬費”上，還虛列了大額的訴訟代理費。經檢察機關認定，武志忠通過深圳土地案，貪污1066萬元。

深圳土地案暴露了武志忠知法卻不守法，以尋求公正判決的名義違法亂紀，而且涉案錢數巨大，手法惡劣。地方政府通過行賄打官司，這類惡劣現象并不是絕無僅有，有的人還覺得好似為了公家利益個人敢于承擔，有點舍己為人的味道。然而一些重大案例說明，大肆拿公款行賄、送禮都有行賄者個人的“貓膩”。武志忠接觸深圳土地案，先申請巨額的經費，他當然也想打贏官司，但個人撈好處才是最主要的動機。利欲熏心的人會為公家作貢獻嗎？簡直是天方夜譚。武志忠玩弄司法，鯨吞公款的罪行可作為公款行賄、中飽私囊的典型案例。

杜文因武志忠的檢舉被法辦，他也檢舉武志忠。武志忠終于也坐到了被告席上。昔日的大法官成了囚徒。杜文和武志忠互相攻訐，推脫責任，他們罪行雖有不同，但都是犯罪行為的參與者。杜文拿幾百萬元行賄、送禮，行為本身就是非法的，給了誰，給出去多少，難于查證。指望杜文這種人既大肆行賄，自己又不沾“腥”，怎么可能？武志忠要撈錢，杜文也要撈錢，他們的“分肥”有了劇烈矛盾沖突。武志忠用法律手段送杜文進了監獄，杜文受懲處罪有應得，而武志忠也不能總是玩弄司法，作惡多端而又企圖逍遙法外。武志忠曾覺得法律只是他用來對付別人的工具，這是把自己看重了，把法律看輕了。公平正義的陽光終究會照到世間每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