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在財政廳工作,從1951年稅務訓練班畢業后分配到省財政廳下屬省稅務局開始,直到1998年退休。
幾十年來,我在工作時每時每刻都牢記著鄧小平同志在兼任財政部長時說過的話:搞財政主要抓住兩條:第一,敢于如實反映情況;第二,要嚴格執行黨委的決定。因此有些領導對我的評價是兩個字:實、直。做人做事實實在在,不是那種投領導所好的人,而且也直來直往,有事情都擺在臺面講清楚。我過去從來沒有想過當什么官,做夢都沒有夢過自己會當上廳長。對于工作都是盡力去做,再加上個人的經歷也是比較復雜,遇到過許多挫折,這些都告誡我要老老實實做好事。盡管身邊有些人對我始終堅持原則的做法頗有微詞,但我依然保留著老一輩領導人踏實的作風,努力堅持把工作做好。除了堅持把工作做好外,我還非常注重人才的培養。
分稅制前后
分稅制早年并不清晰。隨著改革開放和市場經濟的發展,中央統收統支的財政制度開始逐步出現問題。國家在1980年對廣東和福建兩個沿海省份采取特殊靈活的措施,從1980年開始實行定額包干,接著,從1985年開始實行核定收支、分級包干,到1988年,中央改革包干制度,實行遞增包干。實行包干制度后,廣東省的財政收入開始逐步增加,上世紀八十年代一直維持在第5、6位的水平,從1991年開始,廣東財政收入開始躍居全國第一位。
在包干制度實行到八十年代末,廣東省很敏銳地感覺到這種制度不能長期實行下去,以后肯定要改革的,而分稅制則是主要的改革方向。因此,1988年開始,省財政廳的主要領導陸續出國考察:林登云帶隊到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洲和法國兩地考察,我帶隊到日本,陳繼興帶隊去了新加坡。除了帶隊出國考察外,在我擔任財政廳副廳長主要負責外經貿事務時,也提出了開辦一些培訓班,讓領導干部接觸一些新的知識,開放思想和思路,為以后分稅制的實施提前做好、做足準備。第一個培訓班是1990年在香港開辦的,接著在美國紐約、法國、新加坡等地也開辦了類似的培訓班。經過出國考察,國外培訓,廣東省已經為分稅制的改革提前做好了思想、人才、組織等方面的準備了。
在1992年,中央覺得遞增包干制度也不能延續,提出要搞分稅制。省財政廳也清楚繼續搞包干制度是不行的,這樣會導致中央財政壓力過大,同時財政分散也會導致無法集中進行一些大的項目。因此我接任省財政廳廳長后,建議省政府到財政部摸底,了解中央改革的一些做法。那時,主管財政的常務副省長盧瑞華委派省府秘書長鐘啟權和我一起到北京向當時財政部的副部長遲海斌了解分稅制改革思路的一些情況。
在1993年以前,副總理朱镕基經常說:廣東富得流油了。因此在1993年上半年,國家下定決心推行分稅制后,朱镕基帶了60多人到全國各地進行宣講工作,希望得到各省的支持。第一站是海南省,第二站是廣東省。在朱镕基到達廣東省進行宣講工作時,省財政廳開始測算從包干制度過度到分稅制的影響到底有多大。盡管當年曾有同志提出過異議:小平同志曾說過,廣東包干要實行到本世紀末。但從當時的實際情況來看,分稅制是大勢所趨。最關鍵的問題是基數怎么定,因為稅收分享的比例并未有太多爭論,而基數對廣東的既得利益影響最大。
中央和地方的博弈正式開始,財政部提出的意見是以1991— 1993年的3年平均數作為基數,確定雙方利益。但廣東省的意見是以1993年這一年的數據為基數,兩者相差大致二三十個億。為此,省財政廳準備了材料,由省長盧瑞華向朱镕基總理匯報,材料里主要提出一個折衷的方案:如果1993年有弄虛作假,導致1994年中央吃虧,可以實行倒扣,以保證中央利益。當時還有個小插曲:盧省長匯報時,朱總理聽不明白,經常提問。我當時看到,比較著急,就自己站起來做補充。匯報完后,總理問,這個人是誰啊?旁邊的人告訴了他。總理笑著說:“哦,你就是財政廳長!你真精啊,真會算賬啊,哈哈!調你到財政部去當副部長好嗎?”
最后,經過多次會議,財政部最終同意廣東提出的方案,確定以1993年的數據作為基數。這場利益的博弈以雙贏結束,同時,廣東的地方利益得到基本保證,中央政府也是贏家,因為分稅制最終得以順利實施,也沒有出現地方夸大收入而影響中央的財政收入。此后,朱總理也去了其他許多省,積極在全國推廣分稅制。
1994年,國務院正式下達通知,全國開始實行分稅制,以1993年收入為基數,1994年對1993年數字進行核定,確定下來以計算返還。接著,朱總理也提出了分設國稅局和地稅局的設想,避免地方可能在稅收方面存在隱瞞等問題。
廣東應變
自1994年實行分稅制以后,總體上廣東的財政收入還是增長的,只是增長速度有所放緩。分稅制改革主要是收入分配方面,中央和省之間的分配,其中也包括省、市、縣之間的分配,沒有涉及到事權。但是當時只是理清了中央與省之間的關系,沒有提及省以下各級政府之間的關系。
廣東省當時曾考慮過這個問題,但還是想先觀察全國以至各省的情況,所以1994年沒有對省以下的分配進行調整。到了1995年,省財政廳認為,省對市、縣的關系迫切需要進行調整,由此省分享的比例較大,各地市之間出現也不平衡的情況。因此省財政廳進行調研,并收集數據,研究應該怎么分配更合理。經過研究分析,廣東省提出了“分稅分成,水漲船高”的辦法,主要是針對營業稅。改革以后,省、市、縣這三級分配比較合理。
實行分稅制后,一個很重要的方面是必須相應建立規范的轉移支付制度。但省政府尚未考慮立刻建立轉移支付制度,而我則考慮到當時由各個省長分別擁有資金的這種做法不規范、不科學,再加上建立轉移支付制度的迫切性,因此冒著很大的風險,以省財政廳名義發文,建立起了廣東省的轉移支付制度。第一年的口號是“保工資,保運轉”。當年用了7個億,運作情況反映良好,省政府也就沒有追究責任。廣東省財政廳除了在轉移支付制度方面走在全國前面外,還未雨綢繆,有創見性地提出了“風險準備金”這個概念,對廣東省在1998年應對亞洲金融風暴時發揮了較大的作用。
(廣東省財政廳科研所史鑒辦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