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以《紅與黑》《巴馬修道院》等著作享譽世界文壇的法國作家司湯達,生前曾多次表示,希望將來離世后,自己的墓碑上能刻上這樣的話:生活過,寫作過,戀愛過。他甚至在自己的《自戀回憶錄》中,為墓碑上的文字順序做了明確的安排。
雖然以作家成名,但是司湯達充滿傳奇和悲劇色彩的人生經歷,讓他有足夠的“資本”把“生活”排在“寫作”的前面:在他年僅7歲時,母親便因病去逝;11歲時父親因政治原因被捕,此后多年他與父親聚少離多并且關系不睦;他深愛的初戀女友梅拉妮·吉爾貝為了跟一個俄國人結婚而拋棄了他,他深受打擊,此后多次情場失意,終生未婚;他39歲時出版的《論愛情》在11年中只賣出了17本;在生命的最后十年里,他經濟拮據,疾病纏身……當然,司湯達也有值得他驕傲的人生時刻:他曾加入拿破侖的遠征軍,以解放者的身份進入米蘭,受到長期被奧地利壓迫的意大利人民的熱烈歡迎。
司湯達現實的生活經歷,并不比他作品中的主人公缺少故事,缺少引人思索和慨嘆的細節。
然而,司湯達去世后,負責辦理其后事的表兄羅曼·科龍認為,司湯達是一位偉大的作家,所以應該把“寫作過”放在墓志銘的最前頭,這樣才能凸顯他的作家身份,顯示他的人生成就和意義。他還就此征詢過其他親屬的意見,大家一致同意這個想法。
于是,司湯達的墓志銘,由他生前所設定的“生活過,寫作過,戀愛過”,最終變更為“寫作過,生活過,戀愛過”——“寫作”放在了“生活”的前面。
每一個人都會善意地相信,把“寫作過”放在一位作家的墓志銘的最前面,是對這位作家最好的認可、尊重與懷念。可是,我們又該如何面對,司湯達內心深處“生活過”高于“寫作過”的執念呢?
我們總是習慣用外在的表象,如相貌、身份、地位、名譽,去評判甚至定義一個人——而這些字眼也恰恰是大多數人夢寐以求的——可是,真正心靈美好和高貴的人,應該是也必然是珍視自己的每一段心路歷程和忠于自己內心感受的人,并且,他們始終微笑著,淡淡然看身外心外之物。
就像司湯達,面對生死功名,他自有遵從內心的堅定選擇和排序,他選擇生活高于寫作,實際是選擇了內在的靈魂重于表象的聲譽。于是,他讓生活中的眼淚和歡笑,在自己歲月的日記簿中沉淀、融會,和著那些或痛苦或美好的人生經驗,升華成一篇篇被后世譽為“司湯達文體”的文字,那文字里,飽含著慈悲者的慈悲,高尚者的高尚。
他不需自己炫耀,但他的靈魂散發出的光芒,卻須我們仰視才見。
(摘自《 遼寧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