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一輛自行車,可算是少年們的一雙翅膀。
有了自行車,只要腳下一蹬,想跑多遠就跑多遠,少年們對這一點堅信不移。雖然在三條車線的公路上還不敢和汽車比高低,可一到小街小巷的單行道上,就斗膽要與汽車較量較量。因此,少年們專愛穿小街過小巷騎車飛跑。
我們忽兒穿過買東西回家的大嫂們的隊伍,忽兒擦過跳繩女孩們的隊伍,忽兒踢開狗,忽兒踹開貓……那時,我們像群小惡魔操縱著自行車。如今回想起來,干的凈是些讓人冒汗的惡作劇。
我開始騎自行車,還是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最初,我騎的是童車,車上有輔助輪。輔助輪不是橡膠的而是鐵的,在柏油路上一跑就會叮當一陣亂響。當時的我,雖說還是孩子,可也覺得這聲兒怪難為情的。于是,盡量不讓輔助輪著地。不知不覺地,竟培養了平衡的感覺,很快只靠主輪就能跑了。
“行了,今天把輔助輪去掉吧。”
一個星期天,爸爸說著,拿出扳手、起子之類,開始卸我的自行車輔助輪。我蹲在一旁,邊看爸爸卸輪子,心里邊嘀咕:“要是摔跤,一定很痛。如果摔在狗屎上,可怎么好?”想著想著,我的表情也僵硬起來。可爸爸卻絲毫不理會我的反應,一古腦兒把輔助輪卸了下來。那時,爸爸是個十分嚴厲的人,如果不勇敢的話,他就會嚴加訓斥:“虧你還是個男子漢!”所以,在爸爸面前,我絕不敢說“害怕”二字。
“好了,走,到后院空地去,練車咯,練車咯!”爸爸高著嗓門兒說著,推著我那輛沒了輔助輪的小車,大步地朝后院兒走去。我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跟在后面。我沒少吃爸爸這種強迫人的苦頭。
“來呀,上車,上車。”爸爸催促著,自己繞到車后。我戰戰兢兢地跨上車座,“爸,給我扶住啊。”我哀求著。“沒錯,沒錯兒,放心吧。”爸爸可是精神抖擻,把手放在車后座上,等著我騎呢。
“我要騎了,扶住啊。”
“行了,快騎吧!”
就這樣,我往腳下一使勁兒,開始交替著蹬腳踏板了。左右的風景在漸漸地加速,不一會兒,我就聽到了爸爸的喘息聲。“好,不錯!”爸爸這么一夸,我心里也舒坦起來,又往腳下使了點兒勁,自行車的速度加快了。
“好,這不是會騎了嘛!”
爸爸的聲音從背后傳來,離我很遠很遠。我覺得奇怪,“啊”地回頭一看,爸爸早松了手,站在老遠看著我呢。“哎喲--”我一害怕,突然失去了平衡,正好迎面撞上了一棵栗子樹,漂漂亮亮地摔了個大跟頭。在這種時候,孩子們總期待著滿臉不安的父母跑到自己身邊,問:“摔著沒有?”然后再關心地看看有沒有碰傷,再摸摸頭什么的。這么想著,不知不覺地,我可憐起自己來,便“哇”地一聲哭開了。我橫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想象著爸爸會著急地跑來拉我。
可左等右等,爸爸就是沒來,我感到有些憤慨。扭頭一看,爸爸竟交叉著胳膊站在老地方遠遠地瞧著我呢。見我看他,爸爸說:“干什么呢?騎車要向前看,怎么連這個都忘了。”他這一句話,一下使我失去了哭的理由,沒法子,只好自己站了起來。
不過,這么一摔,倒消除了我對摔跤的恐懼感,當天,我就能騎去掉輔助輪的自行車了。爸爸的蠻橫,或者說感覺遲鈍,似乎就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起了點兒作用。
當時,在我們小學生中,極流行一種新式自行車,車把是賽車式或接近賽車式的,車把上帶有計程表和速度表。變速器呢,也是變檔越多越好,車前燈附近加上方向指示器就更帥了。有許多小學生騎著這種車四處兜風。
一說買新車,我自然也想要這種全副武裝的了。“沒有閃光指示器,我可不要。”盡管爸爸滿口答應,可到了車店,一看便皺起了眉頭。“這像什么話!”在大人們眼里,那種“帶閃光方向指示器、距離速度表的15檔變速自行車”無疑是個怪物,而且價格也貴得驚人。爸爸說:“這車不好看。”我一聽便急了,說:“誰說不好看,好看,好看,就是好看嘛!”無論我怎樣拼命地反駁,爸爸沒再點過頭。記得爸爸當時還補充了這么一句:“再說我有時也要騎騎,這種哄小孩玩的車不像話。”意思就是,因為他自己有時也要騎,所以得出此車不好看的結論。結果,爸爸給我買了一輛沒有任何變化的五檔變速車,我極為氣憤。
如今回想起來,當時爸爸給我買的自行車真是瀟灑極了。可我認識到這一點,卻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