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談到蒙古,總讓人聯想到遼闊無邊的大草原,滿目成群的牛羊,能騎、善射、豪飲、暢歌的馬背上的蒙古人。這部由蒙古和德國聯合攝制的《小黃狗的窩》呈現出蒙古草原另外一種面貌。作品沿襲了蒙古國女導演琵亞芭蘇倫·戴娃上一部紀錄片的風格,以沉靜的紀錄性敘事,講述了蒙古草原一個普通家庭的故事。本文以此為論,通過詩情、詩趣、詩意對該片敘事手法上的紀錄性進行分析。
關鍵詞:詩意;《小黃狗的窩》;紀錄性;敘事
[中圖分類號]:I207.35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2013)-18-0-02
蒙古草原,娜莎的小狗死了,傷心的一家人把它葬在了山坡,逆光的剪影勾勒著娜莎和爸爸的傷心與失落。放假回家的娜莎在草原石洞里又撿到了一只流狗,白底黑花,娜莎把它帶回家取名“點點”,但爸爸反對收留來路不明的小狗,會引來狼群。娜莎拗不過一家之主卻偷偷收留了沒有家的點點。放牧的娜莎在暴風雨中和點點走散又迷路了,在收留他們的老奶奶家聽到了草原上久遠流傳的故事。爸爸從城里回來后舉家準備遷往新的駐地,一切都搬上了車子,只有點點被留在了原地,禿鷹遠遠地盤旋而來,點點在最危急的時候保護了走失的弟弟,從而真正進入這個移居中的草原之家。遼遠的藍天與草原,廣播車在一遍一遍地重復著遷離草原的宣傳語。
這是琵亞芭蘇倫·戴娃的第二部作品,她的上一部是畢業作品,紀錄片《駱駝駱駝不要哭》,獲得了奧斯卡最佳紀錄片提名。本片獲得了金棕櫚狗狗獎最佳影片、德國慕尼黑國際影展觀眾票選最佳影片獎、紐約漢普敦國際影展“金海星獎”最佳影片并代表蒙古國角逐奧斯卡最佳外語片,作為年輕導演可謂出手不凡。有影評人說,她的長項之一,便是能夠帶領劇組進入普通蒙古家庭而不打擾他們,以最近的距離觀察和表現最自然真實的生活。戴娃曾穿越蒙古草原四千公里尋找這樣一個適合拍攝的家庭。那種毫不打擾恰使其作品呈現出一種沉靜的氣質。《小黃狗的窩》風格上與上一部影片有所延續,采用類似紀錄片的方式講故事,不急于展現情節的懸念和進展,以一種娓娓道來的方式講述一個像草原一樣寧靜美麗又充滿情趣的故事,安靜的講述、安靜地思考。
1.詩情
草原民族歷來以豪邁、剽悍、粗獷的情懷為人們所熟悉,本片卻展現了草原民族的另一面——溫柔的親情。媽爸親吻放學回家的女兒、妻子用馬勺舀出牛奶撒向丈夫遠行的方向乞求平安、小姐弟之間不時嬉鬧……這些淳樸的風俗和生活細節平淡中透著濃濃的親情。草原空曠,即便初次相見的陌生人因為空間的遼闊也更增加了彼此間的親近、依賴和信任。小娜莎在大雨中來到老婆婆家,也許從前并不相識,但卻好像祖孫一樣聊天講故事;阿爸放牧時遇到兩個牧羊人,送上鼻煙,雖初次見面,但爽快地答應了上城的時候為老人家帶些東西回來。
蒙古民族對廣袤的草原有著一種執著的深情。影片常常安靜地采用大全景、全景,人物在畫面中所占比例很小。這如同蒙古民族在寬廣遼闊的草原上繁衍生息,她養育了他們。巴察祿一家拆除蒙古包即將離開的時候,兩列車隊圍住駐地,孩子們站一旁,父親虔誠地坐在中央,喃喃地說“美麗的航蓋大草原、感謝你的收留”。平靜的語言、簡單的習俗道出他們對草原的深情。影片也對城市化進程中依戀草原的游牧民族境況進行了溫和的呈現和思考。
娜莎和小狗的感情是這部影片的核心敘事鏈。對于游牧的蒙古人,狗是家中不可或缺的成員,希望生生世世永遠在一起。影片的靈感就來自于導演戴娃的阿嬤告訴她的一個蒙古傳說:草原上的蒙古人相信,人和狗之間有種特殊的輪回互替的關系,此世當狗,來生為人,一世做狗,一世為人。所以,自家的狗死后,會把狗的尾巴截斷,放在它的頭下面,作為轉世為人的辮子,并在狗嘴里放一塊奶酪,作為來世的第一餐。但是隨著城市化對這些游牧家庭的影響,許多牧民陸陸續續搬到城里謀生,人們不再把狗兒當做不可或缺的珍貴伙伴,被遺棄的狗兒與狼群混跡,原本看護羊群的狗兒反被牧民們防備,更不愿收留。傳統蒙古人對狗有一種生死相依之情和感恩之心,雖然娜莎對小狗的感情只是出自單純的喜愛,但是影片最后小狗趕跑了兇狠的鵚鷹保護了弟弟,曾極力反對留下“點點”的阿爸的眼中充滿了感激。小狗再次成為一個蒙古家庭的成員,這是對傳統的一種回歸。
這背后隱藏著導演對草原、對蒙古民族的感情、對游牧文明的依戀。草原上清清流淌的河水、云的影子落在草地上深深淺淺的色塊、暴風雨中老人蒙古包中溫暖的燈光、燈光里從指尖流出的一粒粒米等諸多充滿感情的細節。拆除蒙古包離開駐地的精彩段落,在這部多用長鏡頭、鏡頭數非常少的影片中,竟完全不吝惜地使用了59個鏡頭,整整十分半鐘來表現蒙古包的拆除和全家搬遷的全部過程。這種展現手法是紀錄片最典型的鏡頭語言。鏡頭好像輕輕撫摸著戀人的每一寸肌膚,想要留下她每一個回轉的眼神,每一顰每一笑;在這個敘事上幾位簡單的情節段落中,攝影機那樣寧靜地悠長地停留著,充分透漏出導演對這片草原、這片土地、這個民族的無限愛戀。
2.詩趣
雖然采用了類似紀錄片的方式,但故事敘事仍不失“趣”。趣味不意味著單純的戲劇沖突,戲劇性是一種非常態的生活,但趣味卻可以是生活的常態。情節與紀錄性、懸念與生活化,通過細節和趣味很好地在影片敘事中得以融合。
有孩子就有童趣。影片多處展現了小主人公娜莎和弟弟妹妹們、和小狗玩耍的充滿樂趣的場景。娜莎從灶邊的媽媽那里要來了一塊塊干糞和妹妹們壘房子,只是干糞,孩子們就可以玩上半天,任何的東西到了孩子們的手里總是像魔法一樣變成了有趣的玩具;出去撿干糞的娜莎笨拙地把牛糞挪進鏟子,卻沒扔進簍子,落在外面,自己全然不知。此處導演用了不同手法表現。一處是全景,娜莎揚起鏟子,向身后的簍子扔去,啪的一聲,落在了簍外的地上,背景是廣闊得草原和山脈,前景是娜莎笨拙而可愛的行動;同樣的情形接連發生,不同的景別和鏡頭組合增加了同一動作的趣味性——腳的近景,鏟起牛糞,啪地落在了鏡頭的角落。爸爸從城里帶來了粉紅的電動狗,立刻吸引了弟弟妹妹的注意,連點點也跑進來湊熱鬧。姐妹倆躺在草地上看云彩、爸爸買來的塑料舀子被放在鍋里燙壞了……鏡頭捕捉了很多有趣的生活細節。
3.詩意
觀眾可以直觀地體會到這部影片呈現出的詩意。本文試從藝術手法和風格上分析那份情、那鐘趣的詩意呈現方式。“詩情”和“詩趣”的部分主要對影片的主題和內容進行研究,“詩意”更側重形式風格的思考。
影片使用了一定量的固定長鏡頭和景深長鏡頭,運動鏡頭幅度小不激烈,完整地呈現了生活流淌的細節,具有較強的時空真實感,因而影片呈現比較明顯的紀錄風格。這種風格體現出草原獨特的生活質感,舒緩、沉靜,流淌著的,詩一般的。全景和大全景鏡頭的使用,凸現出草原和天空的廣闊,雖然視覺主體所占比例小了,但是背景的寧靜強化了視覺主體的運動。如同伊朗導演阿巴斯·基亞羅斯塔米的電影,“大全景也是特寫”。蒙古包內的生活場景則主要采用了肩扛手持鏡頭,體現出自然的生活氣息。
音樂是流淌的詩歌,遼闊草原的蒙古長調、渾厚深沉的馬頭琴更是一種從遠古流淌而來的詩歌。拆蒙古包段落,馬頭琴輕輕響起又不曾察覺地消失,間斷地使用了兩次。搬離駐地,母親唱起了蒙古長調,悠遠又略帶惆悵,長調既可抒情又可敘事,帶有民族史詩的色彩。母親的長調巧妙地連接了搬離和遷徙這兩個段落。該片還有多處采用了音樂、歌聲連接場景或段落的方式,比如迷路的娜莎在老婆婆的歌聲中走入她家。流淌的歌、曲和調平添了影片詩一般的氣質。
故事片要講故事,采用紀錄片手法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弱化故事性。如何能在故事上吸引人,又呈現出舒緩的詩一般的風格則取決于影片的敘事技巧。該片核心事件是點點究竟會不會被阿爸趕走,能不能留下。導演的敘事策略是,一開始娜莎家的羊就被咬死了兩只,隨后不同的人不斷和阿爸討論點點可能帶來的危險,鋪墊強化了被遺棄的可能;與此同時,又用大量段落表現娜莎和點點感情的加深,讓觀眾喜歡娜莎也憐惜小狗點點。故事在觀眾心里產生了強烈愿望和感情與必然失落之間的矛盾,這一矛盾貫穿整部影片,懸念不斷被強化。片中還設置了兩處緊急的段落,一處是娜莎第一次放牧,迷路;另一處是丟下的弟弟受到鵚鷹的威脅和兩方營救的交叉剪輯。但影片并沒有將這兩處做夸張式的戲劇表現,在緊張的情緒中鏡頭運動平穩從容。娜莎一個人第一次放牧很晚沒有回來,草原上的暴風雨即將到來,媽媽焦急尋找。導演用了一個非常簡潔的全景鏡頭,母親騎馬從畫面穿過,沒有用快節奏剪輯和特寫等景別從形式上強化母親的焦急。隨后剪入的是弟弟妹妹們在家里玩的輕松場景;另一方面娜莎循著老人的歌聲來到了老婆婆家,沒有孤零零地被暴風雨阻隔在草原上,以老人、歌聲、暖黃的燭光等詩意方式表現。
色彩也是影片的詩意之筆。內鏡蒙古包顏色繽紛,外景藍天、綠草、灰綠色的山、白色的蒙古包、純色的蒙古袍,畫面呈現大色塊的搭配;遼闊的草原、岱岱遠山和飄著白云的藍天、暮色中升騰的炊煙、昏黃的燭光、濃重暮色中蒙古包的剪影……自然與平靜中增加了影片的美感。
蒙古草原遼闊的自然風貌極大地擴展了影片的表現空間,增加了影片自然流暢的氣質。鏡頭中流淌著一種平靜、詩一樣的氣質和情懷。這種沉穩的氣質在年輕導演的影片中實屬難得。這個變化極快的世界中,控制好自己的節奏,不被其左右,那份處世的平和與安詳彌足珍貴。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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