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了解當代中國的歷史,首選便是武鋼(集團)公司,其總部設在武漢,這是一個有著1000萬人口、以“火爐”而聞名的中部城市,它還有一個不那么為人所知的別稱——“東方芝加哥”。
從1899年到1901年興起的義和團運動中打響的 第一支來復槍,到像比亞迪和奇瑞這樣積極進取的中國汽車制造商所使用的鋼材,再到建造北京奧運會期間令人驚嘆的“鳥巢”體育館的高品質鋼材,作為中國最古老的鋼鐵廠的所在地,武漢一百多年來源源不斷地為中國提供鋼材和各類工業產品。
在武鋼27平方公里的廠區門口有一間展覽館,里面記載了武鋼從鴉片戰爭時期建廠以來的歷史。當時,清朝政府出于 “師夷長技以制夷”的目的成立了該廠。廠區入口處還有一尊巨型的毛澤東雕像,他曾說過這樣一句流傳后世的話:“一個糧食,一個鋼鐵,有了這兩個東西,什么事情都好辦了。”

當然,毛過于看重后者,在泛濫的愛國情緒熱潮中,他號召全國農民停止種田,開始煉鋼。后來引發了一場大饑荒,成千上萬中國人被餓死。不過總的來說,武鋼的成立是中國崛起的一個標志。
廠區展覽館陳列的照片展示了幾十年來幾代中共領導人前來視察工廠,向蘇聯技術人員探討經驗,與巴西官員簽訂鋼鐵貿易協議。就在不久前,武鋼宣布進行大規模的海外擴張,目前,武鋼在加拿大、巴西、利比里亞、馬達加斯加和澳大利亞經營礦山和鋼鐵廠。在《財富》雜志的全球五百強企業中,武鋼位居第351位,并以每年4000萬噸的產量成為世界第四大鋼鐵生產商。
武鋼是典型的中國國有企業,在中國經濟中影響巨大,比方說,武漢的企業中只有4%是國企,可這4%的國企控制了50%的經濟。就像最近在世界各地曝出的黑客丑聞那樣,政府和全球企業之間的界線正在模糊,但是在武鋼,這兩者就是一回事,武鋼的年度報告中既有其董事長的照片,也有湖北省委書記的照片。廠里大約有7萬名工人,加上他們的家人,總共是30萬人,都住在一個巨型工業園區里。
武鋼園區有自己的生態系統,有運動隊、文化演出、報紙(竟然有多達43名員工),還會舉行集體婚禮。這個規模龐大的廠區有著比中國其他任何私營制造業工廠更優越的條件——廠區內分布著公園和樹木,工人們可以在這些地方休息和就餐,而在他們的頭頂上是四個巨大的熔爐。因為新政府上臺,下了大力氣來整治和提升工廠的環境狀況,不然考慮到這些熔爐相距這么近,空氣還能這么清新,不能不令人感到驚訝。在一個主廠區外是被修剪成了動物形狀的奇特灌木叢。在美國的鋼鐵工業區找不到這樣的場景,你要是去看看福特在密歇根州迪爾伯恩市的胭脂河大型汽車廠,更別想看到這些場景。

紅色鋼城的歷史可以分為三個階段。1955年到1973年,這片區域在濕地上建起了城市,當時武鋼的主要任務是批量生產鋼鐵,至于質量,則是參差不齊;1973年到2004年,武鋼開始著力于發展新技藝、提高效率、從西方引進新技術;2005年以來,武鋼開始走向全球化。正像公司宣傳手冊中不那么地道的英文所表述的那樣:2008年,武鋼敏銳地抓住了經濟危機給全球經濟帶來巨大變革的時機,以低廉的價格收購了大量礦山和礦石資源,在金融危機前價格飆升的情況下,這是不可能的事情。畫外音:武鋼會繼續以低廉的價格購買西方資產。
中國大部分實力雄厚的國有企業都有這個意向,最近發生的中國公司收購史密斯菲爾德的事就證實了這一問題。如果西方政府想要“以牙還牙”,用相同的方法對付中國,會遇到很大障礙:在過去的十年中,中國的國營部門一直受到保護,勢力未減反增,使得許多外國企業感受到競爭環境越來越不公平。
中國企業試圖向國外擴張,增加國有企業同國際的交流,同時敏銳地感受到自身的微妙處境。我問武鋼的公關總監陳永志(音),武鋼有沒有可能在美國進行收購?他謹慎地回答說:“這個話題比較敏感;我去過匹茲堡,那里的鋼鐵工業十分先進;我們希望和海外公司坦誠友好地合作,以達到雙贏。”
當然,匹茲堡鋼鐵的產量之所以大不如前,是因為武鋼搶占了它的市場份額。很快,武漢也將面臨與匹茲堡類似的問題——盡管鋼鐵產量仍然相對較高,但由于近些年來中國嘗試調整產業結構,打造更高一級的商品及服務市場,武鋼的產量已經有所下降。況且,勞動力和環境成本越來越大,北京方面給各國企不斷施壓,要求企業整治環境污染,提升勞動和管理標準。
中國仍然貧窮,美國無需懼怕——在某種程度上,這種觀點是對的。中國在不斷修建規模龐大的基礎設施,武鋼出產的所有鋼材幾乎都是在國內自產自銷,但這種情況能維持多久?中國及其國有企業在一套獨有的規則下持續經營,逐漸融入國際市場,這必然帶來更多的機遇,但也會造成貿易關系方面的摩擦。“韜光養晦”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返,紅色鋼城的歷史已經翻開了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