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武傳》通過衛律招降而不應、單于逼降而不屈、李陵說降而不動三個典型片段,塑造了一個赤膽忠心、堅貞守節的愛國者蘇武的光輝形象。李陵則一直被視為叛徒而被人大加撻伐。
李陵特殊的經歷使其成為歷史上頗具爭議的人物。李陵作為史上最復雜的“叛徒”,正如辛棄疾詞所言:“將軍百戰聲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李陵的悲劇是時代的悲劇,浸透著千年無盡的悲涼。
作為西漢著名戰將李廣之孫,李陵戍邊數年,恪盡職守。與匈奴騎兵在浚稽山展開的那場堪稱驚天地泣鬼神的血戰,足以見證李陵忠君報國的情懷。《資治通鑒·卷第二十一》對那場戰斗有比較詳盡的描述。由于連續作戰,李陵軍隊士卒多數負傷,但士氣未敢稍懈,在戰斗中“復斬首三千余級”。在敵眾我寡的情勢下,李陵充分利用地形與敵人周旋,接著又殺傷敵人兩千余人。終因叛徒出賣,匈奴軍隊對李陵軍隊進行了更猛烈的攻擊,李陵軍隊且戰且退,“一日五十萬矢皆盡……士卒多死,不得行”。后來,“匈奴遮狹絕道,陵食乏而救兵不到”,兵困馬乏,彈盡糧絕。李陵下令趁夜讓兵士各自逃亡。最后關頭,“陵與韓延年俱上馬,壯士從者十余人,虜騎數千追之,韓延年戰死。陵曰:‘無面目報陛下!’遂降匈奴”。
在這場戰斗中,李陵以五千步兵對抗匈奴八萬驍勇之敵,堅持多日,斃敵萬余,可謂勇武非凡,古之名將,不過如此!然李陵雖降,但與貪生怕死無關,而是有所考慮“將以有為也”。
其一,在身陷絕境的時候,李陵讓士兵們盡可能地殺出重圍向漢武帝報信,應該是有所考慮的。正如《文選·答蘇武書》所言:“豈偷生之士而惜死之人哉?然陵不死,有所為也。”《漢書》中也有“陵雖駑怯,令漢且貰陵罪,全其老母,使得奮大辱之積志,庶幾乎曹柯之盟。此陵宿昔之所不忘也”的表白。
其二,李陵因戰敗降敵而身敗名裂。李陵投降后痛苦地忍受著自我良心的煎熬,終其一生。正如《蘇武傳》中他對蘇武所言:“陵始降時,忽忽如狂,自痛負漢。”對李陵的遭遇,后人多有不平,作詩傷之:“徑萬里兮度沙漠,為君將兮奮匈奴。路窮絕兮矢刃摧,士眾滅兮名已頹。老母已死,雖欲報恩將安歸!”詩詞真摯而感人,有易水悲歌之風,讓我們在兩千年后讀來猶可潸然淚下。
其三,李陵兵敗降敵的不幸遭遇,在他生前就贏得了別人的同情。太史令司馬遷更是挺身而出為他申辯:“身雖陷敗,然其所摧敗亦足暴于天下。彼之不死,宜欲得當以報漢也。”
至于“李陵斤斤計較于一家一己的恩怨,置國家民族利益于不顧”的說法,如果從李陵投降前后的遭遇來看,更是無稽之談。李陵戰敗被迫向匈奴投降,李廣利的不支援,路博德的不甘為其“后距”,漢武帝的多疑,都是置李陵于死地的背后推手。尤其是漢武帝偏聽偏信,大怒之下竟“族陵家,母弟妻子皆伏誅”。李陵兵敗的時候,滿朝“群臣皆罪陵”;至族滅李陵全家后,李陵想要“奮大辱之積志,庶幾乎曹柯之盟”的最后一點退路,也被漢武帝完全斷絕了。然而即便漢武帝對李陵恩斷義絕,但終其一生,李陵并沒有死心塌地為匈奴服務而殘害自己的祖國和同胞。李陵在匈奴二十余年,從未參加過對漢朝的侵略行動,反而冒著生命危險刺殺了真正的叛徒李緒,為漢朝清除了一大隱患。
綜上所述,李陵是一個“百戰身名裂”的悲情英雄,論者用李陵的不幸和屈辱作為蘇武忠貞愛國的反襯實在有失公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