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考試的時候遞紙條,是最原始的作弊方法,現在幾乎沒人用了,不過在清朝卻很風行。當時,紙條不是考生之間互相傳遞,那太不現實,而是考生遞給主考官。
紙條上都寫啥啊?看上去全是些不著邊的話,什么四書五經中的一句啊,什么某名人名言啊。寫這個干嗎啊?原來當時考試,考卷上考生的姓名都糊上了,卷子在審閱前也要重新謄抄,所以考官們認不出來哪篇文章是哪個人寫的。那些和考官沾親帶故或者七大姑八大姨拐彎幾十里的親友們,若參加考試,就會給相熟的考官遞紙條,意思是我卷子里肯定會引用這句話,您看見有這句話的卷子,高抬貴手,讓我過了吧,后日必當重謝。
這種嚴重的作弊行為,抓到了就嚴辦。只是當年官場習氣腐敗,大家見怪不怪,這事兒也就是民不舉官不究,慢慢沒人當個事兒了。
然后就出大事兒了。
咸豐八年,順天府鄉試,主考為大學士柏葰、尚書朱鳳標、左副都御使程庭桂。那年考試,有個演員中了前十名,這人叫平齡,滿洲人,喜歡來兩嗓子,屬于票友向專業演員靠攏的狀態,還經常上臺演出。他考中了,京師嘩然——戲子怎么也能中進士啊。就有御史懷疑其中作弊,參了一本,要求對平齡重新考試。
擱現在,多大事兒啊?演員拿學位的多了去了。當時不行,皇帝立馬派人查辦,秘密調查組成員為載垣、端華、陳孚恩,前兩位大家都熟悉,肅順的鐵哥們兒啊,最后那位,實際是肅順的跟班兒。當時肅順權傾朝野,就有一個人不服,誰啊?柏葰。這可是天賜良機,肅順琢磨,你丫落在我手里,看我不弄死你。
調查的第一步就是陳孚恩干的。他和主考之一程庭桂是好朋友。聽陳孚恩找到程庭桂聊閑天,問:“外面傳得厲害,都說本科中舉的,遞紙條的特別多,真這么回事啊?”
程庭桂完全沒當回事:“遞紙條又不是今天才有的,有什么大驚小怪。你看某某中了,他就是遞紙條的;某某也遞了紙條,就沒中。我們主要還是看試卷,試卷的分量占七八成,紙條也就是輔助一二而已。”
陳孚恩趕緊問:“你也接到過紙條吧?”
程庭桂笑答:“百余張吧。”說著還把那些紙條全翻出來,給陳孚恩看。陳孚恩說了句:“借我琢磨下啊。”就把紙條揣走了。
程庭桂是不是缺心眼兒啊,也不完全是。一則他和陳孚恩關系很好,二則這些紙條,不僅有自己小兒子的,還有陳孚恩兒子的。再往黑里想,也覺得不至于把老哥倆的兒子都搭進去吧?
陳孚恩呢?轉身就找載垣匯報去了。一邊求載垣想轍開脫自己的兒子,一邊建議,要嚴查此事。那些遞條子的考生倒霉了,上榜沒上榜,全都叫去審問,而且是刑訊。
程庭桂呢?傻乎乎把自己家老大程炳采叫來說:“你弟弟性子暴躁,我怕出事,你替他去一趟吧,別擔心沒事的,有你陳叔照應著,也就是走走形式。”
接下來程庭桂就不輕松了,他和柏葰、朱鳳標等主考官全部被逮捕下獄。
其實就是查到現在,也沒有什么證據表明平齡和柏葰有什么關系,肅順的目的并未達到。可就在這個時候,柏葰的門房靳祥失蹤了。
靳祥哪兒去了?不久之后他在陜西被捕,并且招供說平齡是通過他遞的紙條子。在做完這個關鍵性的招供之后,他又神奇地在刑部監獄里死亡了。這下,似乎柏葰的把柄已經被抓到手了。
咸豐皇帝可沒這么看,他對肅順表示,柏葰是老臣了,又沒什么實際證據,就別死了。肅順卻說,那哪兒成啊,考試是國家大事,必須嚴刑峻法。靳祥死了,靳祥的罪過就應該記在柏葰身上……
咸豐九年二月,此案審結,結果如下:柏葰、平齡、程炳采等人,斬首棄市。程庭桂發配,朱鳳標從寬革職。至于陳孚恩的兒子,革職(此人有個員外郎的頭銜)。
這里面最冤的怕就是程炳采了,本來沒他事兒,替弟弟來受審的,沒想到掛了。據說綁赴菜市口行刑的路上,一邊大哭一邊大罵。
這就是著名的“戌午科場案”。當官就是這樣,有些逾越規定的事情,辦著辦著不當回事了,越弄越大,成為風氣,早晚有一天,雷會打到自己頭上。看誰倒霉了。
此案之后,遞紙條這事,算是給剎了車。
說點題外話,在考試這件事情上,肅順本人也不干凈。他家有個教書先生高碧湄,中了進士。在參加殿試的頭一天,肅順問他:“你答卷速度如何?”高碧湄回答:“速度挺快,午后可以交卷。”
第二天肅順監考,就等著高碧湄交卷了。高碧湄一交,他立刻宣布時間到,命人搶下了所有考生的卷子。很多考生都因為沒答完,考砸了。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高碧湄光圖快了,把詩歌的韻腳給寫錯了,最后只得了個四等,弄了個知縣當。
肅順這么干,當然也算作弊。這就是官場的“人人都有短”定律,查不查抓不抓,全看需要。
摘編自騰訊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