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year of 1949 was a most important time in Zhang Daqian’s life. His thoughts were in a whirl and felt upset. He took refuge in Taiwan in that year and started the latter half of his life for painting.

回顧張大千的一生,1949年是個極為重要的年份。這一年,他在“大江大?!敝羞x擇偏安避難,這一年,他走了一條與大多數畫家截然不同的道路,恰巧這一年,也是他70年繪畫生涯中的分隔年。張大千的1949年是混亂的、迷茫的、不安的,但卻在冥冥中成為張大千后半生的一個開始,促使他成為了張大千,成為了“五百年來第一人”。
1949年末,張大千匆匆登上飛往異鄉的飛機,余生再未踏上故土。
在選擇離開之前,張大千剛在上海度過了50歲生日。藝術家到了這個年紀,往往藝事已經成熟,甚至到達巔峰狀態,算得上功成名就。特別是張大千,年紀輕輕已獲盛名,彼時可以說是“一覽眾山小”。此外,他還是“富可敵國”的收藏家和鑒賞家,他收藏的字畫古玩足夠創辦一家博物館。
無論是藝術還是生活,那時的張大千只要躺在已獲得的成就中,“安穩中求進步”就足夠了。卻不料時局逆轉,他倉皇走出國門,來到舉目無親的異鄉,開始了他長達35年的海外羈旅。
其實是留是走,張大千也是躊躇難定。1949年夏天,一封徐悲鴻的來信輾轉擺在了張大千面前。面對 “去北平工作”的盛情邀請,張大千又驚喜又擔憂。若一個人悄然成行,留在四川的龐大家族和弟子肯定難逃國民黨荼毒;但攜家帶口而走,顯然無法出川。就在北行之事反復商議之際,印度方面邀請他去辦畫展,張大千欣然前行。

激發張大千印度之行的無疑是早年敦煌的臨摹生涯。年輕時張大千先后受到兄長、“曾李”兩位老師的影響,大量臨摹古人作品,為自己的藝術道路打下了夯實的基礎。特別是對石濤作品的臨摹,可以說達到了以假亂真,騙過無數行家之眼。但入畫容易出畫難,變成又一個石濤不是張大千的愿望,于是他上溯宋元、遍覽百家,決心去承載著隋唐神韻的敦煌一看究竟。

形態各異、飄帶飛揚的菩薩飛天,讓張大千明白了什么是“曹衣出水、吳帶當風”,也使去敦煌的計劃從3個月延長到3年。艱苦異常的臨摹工作換回的是276幅臨摹壁畫和“一頭青絲進敦煌,須發染霜回四川”。敦煌之旅使張大千全面解讀了中國古典繪畫體系,胸中的“見識”也遠遠凌空于同代畫家。而在敦煌時張大千就有心愿去考察印度阿旎陀壁畫,受邀辦展這樣的絕佳機會他自然不會放過。
出川之后,張大千并未直接奔赴印度,而是于港澳短暫逗留,之后又應友人之邀去臺灣舉辦畫展。在拜訪已到臺灣的于右任時,張大千得知局勢將有巨變,恐怕家人會因此遭殃。在朋友的幫助下,張大千飛回四川,接親友赴臺。無奈機票有限,同走的只有四夫人和小女兒。離川當日,張大千與眾親友灑淚相別,凄惶之狀,難以言述。
前人的選擇,后人也許有著無數的猜測和疑問,但可以肯定的是,張大千一定沒有想到,從此,他再也見不到親朋好友,再也踏不上生他養他給他靈感的蜀地。
飛抵臺灣新竹的張大千旋赴臺北暫居,之后又到香港,準備去印度的展出。翌年1月,“張大千畫展”在新德里如期舉行,并獲得了巨大成功。畫展結束后,張大千游覽印度名勝,又去阿旎陀石窟考察臨摹。異國的景致勾起了思鄉之情,張大千在大吉嶺創作的《仕女背影圖》題有這樣一首詩:“故山山色亂云遮,念遠懷人更憶家。日日相思縷肝肺,不辭消瘦似梅花!”
出國后的張大千并不知道將來要扎根哪里,無論臺灣、香港還是印度,兜兜轉轉發覺都不是理想的安身立命之所,直到他與好友去南美旅行,才終于決定在巴西扎下他的大本營。
張大千給出了這樣的理由:“遠去異國,一來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應酬繁囂,能于寂寞之鄉,經營深思,多作幾幅可以傳世的畫;再者,我可以將中國畫介紹到西方,中國畫的深奧,西方人極不易了解,而近年來偶有中國畫的展覽,多嫌浮淺,并不能給外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更談不上震驚西方人的觀感?!边@份“宣言”表明了張大千進軍世界藝壇的決心,欲在西方世界宣傳中國的繪畫藝術,更開啟了張大千波瀾壯闊的海外生活的新篇章。
在巴西,張大千完全參照中國古典園林建造完成“八德園”后,邁開了向海外進軍的步伐:先登陸上日本,后揮師巴黎,甚至拜訪了“老怪物”畢加索。張大千的歐洲之旅不僅向外國人介紹了中國繪畫藝術,也讓自己的藝術道路有了新的突破。
或許是受到西方抽象繪畫的影響,也或許是因為眼疾,亦或是傳統藝術繼承后的厚積薄發,回到八德園后的張大千畫藝巨變,開創了“潑墨潑彩”的全新藝術風格。
他常在熟紙或絹上潑出狂放不羈的混沌大體,趁著水墨色彩恣肆流動之際,根據畫面需要一層一層加以墨色,之后以細膩嚴謹的筆觸描繪勾勒出主次、虛實、遠近、高低等關系。潑寫結合,張弛有度,快慢有節,從“翻倒墨池收不住”到“一絲一毫不相差”,讓觀者在酣暢淋漓中大呼過癮。
這種“添加了牛奶的中國藝術”,用看似簡單粗放的技法,幻化出一片水墨光色交織互生的世界,巨大的色塊給人以無限遐想,細微處的勾勒卻又能傳達出溫潤細膩的情感。無怪乎書畫家曾克端評價張大千:“飽經世變,人畫皆老,學問深邃,氣質淳化,萬象羅胸,一心獨運,筆墨之痕與之俱化,是為藝術高峰、歷來畫家朝夕追求、皓首難躋之最高境界也……大千能融化古法,再造心境,實為劃時代人物也。”

“梁園雖好,決非久戀之家”,故園之思驅使著張大千回家。1977年,張大千歸居臺灣并建造了居所摩耶精舍,本想離家近些,早日歸家,卻被一條淺淺的海峽阻隔?!坝屑也荒芑亍钡耐闯粡埓笄Щ鞴P下故鄉的青城、峨眉,祖國的好山好水。
作畫之余,張大千的腦海中曾不止一次地閃現出1949年那次匆匆的離別,如果沒有離開大陸,如果選擇去北平教書,如果沒有赴臺避難……太多的如果可以去設想,但現實卻抵擋不住時間的侵蝕——藝事的勞累、親屬的離散、疾病的纏身、故園不能歸的無奈,都在無情地吞噬著他的生命。張大千的生命最終定格在1983年4月2日,定格在對故土無限的思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