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為一個近百年來才新興的城市而言,青島沒有太多所謂的歷史可言。
但正是這段不足百年的殖民歷史,為青島留下了數百棟外觀精美、構造結實的老建筑:基督教堂、圣彌厄爾天主教堂、總督府、花石樓……這些建筑群,構建了青島的城市骨架,也詮釋著青島性格。
7月2日,本刊記者來到青島,近距離感觸異域建筑風情,尋找我的城。
教堂、名人故居里的人文悖論
7月的一天上午,市南區浙江路天主教堂前的廣場上,來自山西的王濤專程攜著他身穿婚紗的新娘在教堂前定格下一組幸福瞬間。教堂的工作人員告訴我說,這里平均每天約有100對身穿婚紗禮服的新人在這里留下精彩瞬間。
這是中國最負盛名的天主教堂之一,又名圣彌厄爾教堂,始建于1932年,于1934年竣工。由德國設計師畢婁哈依據哥德式和羅馬式建筑風格而設計,希特勒派專人督建而成。該教堂最初計劃建高百米,后適逢二戰前歐洲局勢緊張,希特勒嚴禁德國本土資金外流,指示重新修改圖紙,即成現在規模。整座教堂以黃色花崗巖和鋼筋混凝土砌成,表面雕以簡潔優美的紋案。大門上方設一巨大玫瑰窗,兩側各聳立一座鐘塔,塔身高56米,紅瓦覆蓋的錐形塔尖上各豎立一個4.5米高的巨大十字架,塔內懸有四口大鐘,一旦鐘樂鳴奏,聲傳數里之外。
天主教堂不遠處的江蘇路上的基督教堂為單鐘樓式建筑,建在一座小山包上,位于數條道路的交會口,建筑與地形結合巧妙,設計上匠心獨具。由于教堂的各種設施都在底層,建筑師設計了寬大的基座,使得旁邊高聳的鐘樓不顯得過分引人注目,外墻的花崗巖保持開采時的自然形態,沒有一絲加工的痕跡,檐口也僅僅是粗糙的隆起,墻面用原色抹粗灰泥,房頂是陰陽瓦交錯鋪蓋,顯得簡樸而莊重。在鐘樓的頂部,懸掛著一大二小的三口鐘,旁邊一塊木牌上刻著“1909年安裝”的字樣。鐘樓的三面各有一座機械式的報時鐘,每當鐘聲響起,一公里外都可以聽到。
走下山,步行轉過一個S形陡坡,腳下的馬路起了變化。這是城里仍然保留著的幾條德國式“方石頭”路面之一。在信號山的總督官邸建成前,福山支路5號曾是首任總督的臨時住所。總督每天騎馬上下班,因此在官邸旁修有馬廄,從海邊到官邸的這條路采用的是總督家鄉道路的樣式,用方石砌成。清代康有為在經過長期的海外流亡后,首次踏上青島,便被這座紅磚綠樹的海濱城市吸引。幾年后,當他第二次來到青島,就買下了福山支路上的這座官邸,并將家人遷至青島。
康有為故居入口處是一座凸出的大門,高高的三進式露天臺階體現著整個建筑的雄偉氣勢。小樓四周是寬大的敞廊,立面裝飾較為簡單,遠遠望去像一幅拼貼而成的圖畫,由于早期德式建筑大多缺乏建筑材料,屋頂采用的是中國紅瓦。維修后的小樓按原有格局擺進了康家雕龍畫鳳式的明清老家具,還辟有“康有為生平圖片展”及“康有為藏品珍品展”兩個展室。康有為故居的工作人員介紹說,比起后期的德式別墅,小樓略顯簡樸,但這種四面為敞開廊式的單層建筑卻是早期殖民地建筑中最典型的樣式。
其實,福山路原為德國人別墅區,后不少名人與此結緣:康家對面是戲曲家宋春舫的私人圖書館“褐木廬”;福山路3號是沈從文先生在青島大學任教時的舊宅;對面的“山屋”是文學家吳伯簫的故居;福山路1號是劇作家洪琛的故居。只可惜,而今“山屋”已拆。
據統計,現在青島留有近300處、20多個國家風格的各式建筑,最多的當然還是德式建筑,經典的有如德國總督官邸舊址、花石樓等。他們在青島得到了保存,也使青島獨具魅力。
老建筑造就青島性格
誰如果想給青島下一個定義,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有位嚴謹的學者曾沿青島最老的地標棧橋,背朝大海向前走了半個多小時,感嘆在德國小鎮和中國破落縣城間穿梭。
事實上,外人很難單純從建筑風格、市民氣息甚或女孩衣著來總結青島屬性。除季風更加明顯外,它缺乏被一言概之的特質,矛盾性是無處不在的:這是一個總試圖從自己身處的文化中掙扎出來,卻從沒真正走出去的海濱勝地;是一個自視不低,但在別人眼里總有點尷尬的副省級城市。或許,自德國人在上個世紀的黑暗年代里進入青島港后,文化的分裂性就開始在這城市瘋長。
在被德國占領之前,青島所在地只是清政府在膠澳的海防口,住著數百漁民。1891年,清政府復時任登萊青兵備道兼東海關監督的盛宣懷上書,派登州總兵章高元率四個營軍隊,在青島建炮壘設兵營,還在前海修了一座棧橋作為軍用碼頭。可是,當德國人的大炮逼近膠州灣時,這位總兵大人未動一槍一炮,就將青島拱手讓給了藉口“巨野教案”而來的德國水兵。
青島命運也由此改寫,小漁村向殖民城市蛻變。
據日文《膠州灣》一書記載:“一八九九年德皇威廉二世命名膠州保護地的新市區為青島”,這是青島首次作為城市的記錄。青島市區選在西南海岸與山丘之間較平坦地段,從交通、環境、軍事等方面來看,城市的選址都是最佳位置,德國人將青島視為軍事基地、進出口貿易港口和殖民地行政經濟中心三者并重的現代殖民地城市。
1898年,清政府被迫與德國人簽訂《膠澳租借條約》,除整個膠州灣外,還將嶗山灣東半島、白沙河、女姑口,至膠州灣西部的靈山衛、薛家島等都劃入了“租借地”。次年,德國人宣布青島為自由港。與此同時,一批德國一流的城市規劃專家和建筑設計師來到青島,按照19世紀末歐洲最先進的城市規劃理念,實地勘察設計,形成了青島的城建規劃。
而今,德國弗萊堡軍事檔案館至今仍保存著青島早期城市總體規劃藍圖。
當時,殖民地政府的首任總督沛祿文提出:新城市要強調德國的民族特性,強調與中國城市的差異,新城市的建設要有現代風格。他幻想在中國建一座純德國式的城市,成為展示德意志精神和德國在中國殖民地經濟實力的象征。德國式的屋頂與高聳的塔樓高低相襯,錯落有致,紅磚取代了中國常見的青磚,建筑外墻以灰泥抹面后涂上明快的顏色。由于建筑法規禁用鐵皮瓦楞,紅瓦頂成了青島的一大特色。
此后數年,青島多次出現在德、日和民國政府間的交接協議中,但這并未妨礙各國建筑師云集青島,掀起了青島歷史上繼1910年后的又一次建筑高潮。八大關建筑群不僅豐富多彩,而且可以說是集歐洲建筑藝術之大成。日本著名建筑師師內正堀看了八大關的眾多庭院后,不無感慨地說:“青島的建筑在某種意義上說是建筑的豐收時代。”據說,青島新城市規劃中有專門一條:新建房屋必須與青島現有的五種色彩相協調——紅瓦屋頂,黃色沙灘和建筑立面,綠樹,湛藍的天空和碧藍的大海。
有人說,保持這五種色彩無異于保持了青島的個性魅力。然而,致力于表現自己不同的青島,始終未曾擺脫過它所置身的文化背景。它所擁有的大量歐洲式樣的建筑,它迎來的一撥又一撥外國友人,都沖淡不了它身上某種根深蒂固的氣味——某種屬于山東人共有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