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留學俄羅斯的我,每個周末的晚上都要到莫斯科一家叫“鱘魚”的酒館里打工,當一個端盤子的服務生。由于酒館的地理位置非常好,而且價格也公道,因此每晚的客人都特別多,特別是周末,等待在“鱘魚”門口的客人總是要排成一條長長的隊伍。
但是有一個人永遠都不需要排隊,她便是酒館的常客,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婦人伊琳娜大媽。伊琳娜大媽總是在每個周末下午5點早早地來到“鱘魚”,然后坐到一個靠窗戶的固定座位上,再十分小氣地點上兩盤最便宜的小菜和一小壺150毫升的低檔酒,“先給我來杯水,7點準時上酒起菜!”每次她總是這樣吩咐我,之后便打開隨身攜帶的一本書,靜靜地看了起來。
晚上7點正是高峰期,客人們三三兩兩地彼此推杯換盞,熱鬧無比。與他們相比,伊琳娜大媽顯得很另類,酒上來時,她會將其慢慢倒入杯子,然后再將盛滿酒的杯子移放在胸前,她并不急于喝,而是一點一點地品嘗桌子上的菜肴,期間還不時地把酒杯端到面前,只嗅不喝,一副陶醉的樣子。
更要命的是,伊琳娜大媽故意吃得很慢,往往當她吃完起身離去時,“鱘魚”里差不多沒有什么客人了。
“鱘魚”的盈利主要來自于售酒,每張桌子上的客人喝酒越多,老板謝爾蓋賺得就越多,但伊琳娜大媽不但每次只買一壺酒館里分量最小的酒,而且還長時間地占著一個位置,還是靠窗戶能看到外邊風景的!但是謝爾蓋又不能趕走伊琳娜大媽,因為要尊重每位進來的客人。
一天,伊琳娜大媽突然把我叫到跟前:“你一定很奇怪,一個只點酒卻又不喝的老太婆,為什么總要來酒館,是不是?”
我點了點頭。“好吧,那我現在就告訴你,我來這里是為了懷念我逝去的丈夫安德烈,他非常愛我。”接著,伊琳娜大媽開始跟我講訴起他的丈夫,“可能是由于我沒能幫他生育一兒半女吧,40歲后的安德烈開始嗜酒如命,而我反對他喝酒,覺得對他身體不好。因為在家里喝不成酒,他就常常謊稱晚上要在單位加班,實則是偷偷在這里喝酒,他一身酒氣地回到家里,能瞞誰呢?”
“為了酒,我對他發過無數次脾氣,直到他去世的那天。我多想借機讓他休了我,重娶一個,可是他沒有,安德烈說喝酒不是為了解愁,只是喜歡,可是誰信呢?”
伊琳娜大媽憂傷地說:“現在安德烈沒了,家里再也聞不到一點點酒氣了,但我反而覺得非常不自在,愈加思念他了!”
“其實,我來這里只是想坐一坐,感受一下他生前在這里喝酒的氣氛,還有滿屋的酒氣,便會覺得安德烈從未離開過我。”
這真是一個出乎我意料的故事,我又將它轉述給了謝爾蓋。
三年后,我學成歸國,離開了“鱘魚”,從此沒有了關于伊麗娜大媽的消息。前不久,我因事出差到莫斯科,順道去“鱘魚”看望了一下謝爾蓋,從他口中得知伊琳娜大媽已經于一年前去世了。她的遺書里將自己的遺產交由謝爾蓋繼承,以彌補她生前在“鱘魚”三年多的時間里,只占著位置卻很少喝酒所造成的對謝爾蓋的利潤損失。
“直到辦完了繼承手續后我才知道,伊琳娜大媽的遺產的實際價值幾乎是酒館15年利潤收入的總和!她還在遺書中說,謝謝我讓她一直感覺始終跟丈夫在一起。”說這話時,謝蓋爾一臉的內疚。